“燕王还有一支海军!”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消息是从宫内传出来的,听说,松江口水师主力,已经战败,燕王秘密隐藏的这支海军,已经直奔咱们金陵城了。”
“俺还听说,陛下已经命令忠勇公徐宪昌,统帅十六艘铁甲舰,在城外,秦淮河上迎战燕华海军!”
“哎,这是真的要打了,俺就搞不明白,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此消息,朱标非但没有遮掩。
还刻意,让消息,从宫内传播出去。
并且还将严防戒备的金陵各处城门打开,任凭百姓出城,观看这一场,即将发生在秦淮河上的战争。
就在金陵城内,上下震荡,议论纷纷同时。
他知道父亲想说什么。
可若是这个时候,大哥以他的性命相要挟,或者,让仇视他的保守派,做出危机他性命的事情。
这身份,现在多少有些太滑稽了。
这个时候,父皇却来见四叔。
雄英眼眶微红,抬头,委屈看向朱标。
朱允炆猜测中,朱标恼羞成怒没有出现。
朱标低调来到会同馆。
“大哥。”
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可若是连四叔,他都信不过。
雄英满嘴苦涩。
这储君不当也罢。
父皇呢?
会恼羞成怒吗?
眼神余光同时偷偷观察朱标。
大哥必然会被后世历史,扣上一顶口蜜腹剑,假仁假义的帽子。
他还是大明的太孙?
就在此时,朱棣的声音响起。
不过他现在不能离开。
“父皇……”
“若是在父皇心中,这储君必须如此,不……”
难道,就因为他把四叔视为父亲一般重要的长辈,对四叔有着深厚的情感。
显然,朱标知道雄英想说什么,刚走出几步,听闻后,微哼,转身,脸色严肃而冰冷看着雄英,“怎么,你要教父亲怎么做事是吗?你现在的表现,伱认为,你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吗?”
雄英站在会同馆内,花园外面,作揖行礼。
“首先,这种事情,他不屑做,也绝不能做,即便你父亲,想打垮四叔燕华,但与此同时,他会比谁都要关心四叔的安危。”
只见,朱棣在雍鸣的陪同下,从花园里面走出来,含笑道:“大哥不是来找我的嘛?怎么和雄英较真儿了,你该不会是羡慕,我们叔侄间的关系吧?”
“孩儿拜见父皇。”
叶开统帅八艘铁甲舰由松江口进入内陆运河的消息,已经传的满城风雨,他自然也知道了。
打垮燕华,可以说,是出于身为大明君王,为国家利益的考量。
朱标看了眼雄英,一边往里走,一边情绪有些淡漠道:“住了好几天,该回去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有什么情感羁绊,都不要忘记,你是大明的太孙,心中应该心心念念大明的利益。”
朱棣走到雄英面前。
笑着拍了拍雄英肩膀,“回去吧,你不该怀疑,你父亲,会做出,用四叔性命相要挟这种揣测,他为此而恼怒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瞪大眼睛,等待着这场大战来临之际。
羡慕嫉妒?
抬手指着朱棣,笑道:“你个老四,就好好挑拨我们父子关系吧,这孩子,我管不了了,你来管吧,反正,他听你的。”
是否要以四叔的性命相要挟?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父皇都登基了。
这种话是能直接说出来的吗?
他当然知道,身为一个储君,不能感情用事。
跟随朱标而来的朱允炆,诧异看向朱棣。
反而,朱标脸上的寒霜,瞬间消融。
朱标说着,提步往会同馆内花园内走去。
大哥那么爱惜自己的羽毛,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如果此番,他败了。
燕华被大哥谋划打垮。
他或许从此失去自由。
但性命绝对无忧。
只要大哥活着一天,就绝不容许,保守派在其在位期间,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
甚至,大哥还会把他放在一个,虽然没有太多实权,但十分荣耀的位置上供起来。
如此,后世历史,必然会给大哥记一笔。
为国而谋。
为亲情而力保他朱棣!
公私分明的好皇帝!
此刻,把会同馆围得水泄不通的原东宫卫率,与其说是囚禁他,还不如说是变相保护他。
说到底,雄英还是不了解大哥啊。
“其次,即便你父亲真有这种打算,这种话,也不应由你口中说出来,因为你是他的儿子,换做是四叔,若是雍鸣这么揣测我,并且还说出口,我也会生气愤怒,带着采绿和马倩以及两个孩子回去吧。”
雄英郑重一拜,“四叔,雄英明白了。”
朱棣目送雄英离开。
转身折返,就远远看到,凉亭内,朱标坐在石桌边的石墩上,雍鸣在旁边为朱标斟茶。
朱允炆站在朱标身后。
“雍鸣,你说,你父亲是个好人吗?”朱标接过雍鸣泡好的茶,笑问。
雍鸣摆弄着朱棣带来的一整套茶具同时,含笑道:“大伯,这要看以什么标准来判断了。”
“我爹常说,以百姓朴素善恶好坏的价值观判断,像咱们这些身处权力中的政治人物,无论是残暴者,还是贤明者,都算不上好人。”
“因为我们的每一个决断中,即便是让大多数人获益的情况,都会有很多无辜者,被我们下发命令,所产生的洪流裹挟淹没。”
“父亲常提及,他在福建期间,明知道有个别乡土村社,接纳士绅资本,也知道,士绅资本参与乡土村社,最终会发生什么。”
“但当时他却没有阻止,为了警示后人,警示朝廷,故意放任不管。”
朱标微微愣怔。
那一次,父皇南巡。
他没有跟随。
但他知晓,那一次,具体发生了什么。
“当皇祖父南巡到这几个被父亲作为警示典型的乡土村社时,那些备受士绅地主迫害奴役的村中百姓,得知父亲故意放纵,还有一位家人全都遭到迫害,相继离世,自己双腿都被打断的中年汉子,对着父亲吐口水。”
“而这次对劣绅的抄家灭族中,父亲举起屠刀时,对那些牙牙学语的孩童,也没有网开一面。”
“在燕华期间,父亲总是提及这件事。”
“父亲说,从百姓善恶好坏的朴素价值观标准判断,他无疑是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刽子手。”
“而类似这样的事情,其实很多很多。”
“朝廷做出每一个决策的过程中,在政策影响下,民间经济发生重大转变时,总会有人无法与时代的脚步,同步前进,落后太多,就会被淘汰掉,生活处境一时变差,还算是好的,还有人,被时代洪流淹没。”
“掌握权力者,就像是一头大象,体型太大,每走一步的动静也太大,即便是选择走在了一条正确的道路上,也注定会有很多人受到坏的影响。”
直到朱棣在朱标对面的石墩坐下。
雍鸣才停下来。
朱标大有深意的看了眼雍鸣,吩咐:“你和允炆去远处候着吧,我和你父亲,有些话,要单独谈谈。”
雍鸣没有请示朱棣,郑重作揖后,招呼朱允炆离开。
朱标凝视雍鸣背影。
片刻后,回头,羡慕感慨道:“老四啊,雍鸣很优秀,说实话,大哥有些羡慕嫉妒你。”
他可以百分百肯定。
若是,他在位期间,无法打垮燕华。
老四一代。
再传位雍鸣一代。
这父子二人,两代而治。
燕华必然会取代中原,成为世界中心!
天下明珠!
朱棣端起雍鸣给他泡好的一杯茶,小抿一口,放下茶杯,看着朱标:“大哥,雄英也是我和妙云,亲自教导出来的,若是论优秀,雄英的能力,不比雍鸣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说的是真话。
雍鸣这孩子。
说实话,并不像他。
性格上,更像妙云。
性子中,有妙云的外柔内刚,骨子里,却缺少了足够的冷硬。
通俗点说,就是有韧性。
而不够坚硬。
这种性格,在政治斗争中,缺少了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勇气,相反,更喜欢绵里藏针,倾向斗争妥协的艺术。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一个人,无论是什么样的性格,其实都无所谓。
只看,自身能不能驾驭自身的性格。
古来成功的帝王,又有哪个是类似的呢?
始皇帝、汉武帝、魏武帝、唐太宗、宋太祖、父皇……
这些君王。
哪个没有自己性格的缺陷。
同时期,与他们竞争者,性格比他们更优秀的也很多。
他们能成功。
说到底,就在于能很好的驾驭自己的性格。
他家雍鸣。
历史上也比较成功嘛。
所以说,与其逼着孩子,改变性格,向着他这个父亲所希望的方向改变。
他这些年,更多是教导雍鸣,以及其他几个孩子。
如何认清自己的性格,更好的驾驭自己的性格。
很多时候,只要能驾驭得了自己的人性,即便是性格中的缺点,也能成为优势。
“大哥之所以,一直认为,雄英还不足以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说到底,只是雄英,没有成为一个,你所希望的储君罢了,父皇当初犯的错,大哥不过是重复罢了。”
“这也是天下,很多父母,都在重复的错误。”
“大哥有过切身体会,又为何,要重蹈父皇的覆辙呢。”
朱标哑然。
没想到,被弟弟说教了一顿。
偏偏,这番话,他还没法儿反驳。
随即笑着摇头,转移话题,“你这张嘴,是越来越能说会道了,你还对我没有第一时间,册立雄英为储君,而耿耿于怀对吗?”
朱棣摇头,郑重道:“大哥猜错了,大哥没有第一时间册立雄英为储君,心中到底想什么,我能猜到一些,不过没有必要在意。”
“因为大明第三代继承人,除了雄英,不会有其他人,也不可能有其他人!”
朱标微微皱眉,缓缓放下手中茶杯,眼神直视盯着朱棣,“怎么,老四你还要干预朝廷立储这等内政大事?不要忘了,你现在是燕华之主,大明和燕华,是两个政权,大明内政,不容他国干涉!”
朱棣毫不在意笑了。
又给朱标蓄满茶杯后,唇角含笑,盯着面前,自己的杯子,某刻,抬头,和朱标对视,“大哥,你此番来,应该是来与我敞开了谈心的。”
“那我也不藏着掖着。”
“若是朝廷的第三代储君,不是雄英,那么,当大哥走的一天,第三代新皇登基之日,就是我统兵打回中原之时,我不会承认,你的其他儿子,成为老朱家,中原皇权的正统合法继承人!”
“我这不算干涉大明内政,只是因为,在我心中,早将雄英视为儿子一般,一个父亲,为儿子出头做主,这算不上干涉大明内政吧?”
朱棣冲远处,和雄英站在一起的朱允炆指了指,“大哥很喜欢允炆性格像你吧?如果有一天,他坐到皇位上,我一定回来,亲手把他拉下来,送他去出家为僧,同时,将其母族,以及那些保守派,株连灭族……”
朱标猛地拍案。
豁然起身。
脸铁青,瞪视朱棣,“老四,你管的太宽了,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打垮你燕华的原因!大明内政不容你插手!你的手不要伸的太长了!”
啪啪啪……
朱标说话之际,愤怒拍案。
远处,朱允炆和雍鸣被惊动。
朱允炆有些心惊胆战,看着凉亭内,对视的二人,扭头,看向雍鸣,故意道:“三哥就不怕,四叔这么激怒我父皇,对你们一家将来产生难以估量的后果吗?”
雍鸣在朱家第三代中,排名老三。
雍鸣脸上堆满笑容,摊手道:“反正,咱们这些小辈也管不了他们大人的事情,大伯要是真的赢了,到时候,我就往大伯面前一跪,抱着大伯的大粗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情,我就不信,大伯还真能把他这么讨喜的侄子杀了。”
‘父皇不杀你,我也会杀你!’
朱允炆瞧着雍鸣的模样,唇角狠狠扯了扯。
他怀疑,朱雍鸣这种不要脸,是当初在土桥村出生,跟土桥村那些卑贱百姓学的。
听说,在燕京。
朱雍鸣兄妹,也还与土桥村那群老一辈关系十分密切。
更是,经常混迹普通百姓中间。
学到底层那种,为了生存,为了活命的不要脸,倒是也能理解。
“三哥往后还是少与那些底层百姓混迹在一起了,就算四叔立国燕华,从大明分家,那也是朱家皇族子孙,三哥莫要给咱们皇族丢脸。”
雍鸣笑呵呵看着朱允炆,“五弟啊,你可不要忘记,皇祖父一身本领,可都是在百姓中学习到的,做人不能忘本呐。”
朱允炆顿时气的怒视。
雍鸣满脸堆笑,也不搭理,转身,视线看向凉亭方向。
可惜,他们听不到,两个长辈说什么?
朱标怒而瞪视朱棣,看着朱棣,毫不退缩霸道的眼神,心火更旺同时,也不由升起一股束手无策感。
只要燕华没有被打垮。
即便他再愤怒。
老四都有资格,发出这种威胁。
都可以干预大明的第三代继承人人选。
朱标缓缓坐下,看着朱棣,“这就是大哥,一定要借这次机会,迅速打垮燕华的原因。”
“只要你在金陵,打垮燕华就用不了太长时间,将来,你就安安分分,在金陵做个富贵闲王吧。”
“大哥此番来,是来邀请你,去城上观战,看朝廷,是如何打垮你隐藏起来的八艘铁甲舰,你暗中做准备,你就以为,大哥没有准备吗?”
“你海军中,那些人的确很忠诚,不愿背叛你。但这些年,大哥为了今天,也秘密培训了一批了解蒸汽机,了解蒸汽战舰的青年才俊,你要清楚,虽然朝廷,没有铁甲舰这种实物战舰。”
“但徐宪昌既然是我的人,你们燕华如何操练海军,铁甲舰各个作战单位如何运作等一系列步骤,对我来说,就不是秘密,我培养的这批人才,已经秘密模拟训练了十数年。”
“老四,这回你托大了!”
“你的确敲碎了大哥的金身,可大哥也会把你彻底留下来,把你创建的燕华打垮,你放心,燕华将作为特别直辖区的形式存在,保留你留下来的一切制度,我会让朝中革新派笼络愿意投效朕的燕华官员,给他们高官厚禄,即铲除了你燕华未来对大明的危险,同时,也能壮大朝中革新派!”
朱棣默默听着。
他不可否认。
这肯定是大哥针对他的主要目的。
但是否还有其他情绪作祟呢?
大哥不说。
他也懒得点明。
反正,从徐宪昌背叛开始,他们兄弟也算是走到了尽头。
除了血缘。
再无兄弟情谊了。
朱棣摇头,“我就不去了,我不愿自己站在城头上,看着自己麾下兄弟拼命。”
朱标微微皱眉。
于此同时。
秦淮河上。
呜呜呜……
十六艘铁甲舰,长短不一的联络汽笛声响起。
其中一艘战舰舰岛舱室内。
一名年轻将领,站在窗前,有些激动,又微微拧眉,看着窗外,有些出神。
与燕华交战!
从洪武二十三年开始。
他们这批人,被时为太子的陛下秘密召集起来,学习燕华海军操作铁甲舰。
当时,足足有六七千人。
被秘密召集封闭训练。
他们都是囚徒。
就是,朝廷在立国后,平定边缘疆域过程中,被俘人员。
他马和,就是现在五军都督府大都督,西平侯沐英平定云南时,跟随父母被俘虏的。
因为识字,有些文化底子,所以有幸被秘密征召。
被太子召集起来时。
他们就被告知。
只要能从淘汰选拔中,脱颖而出,最终留下来,那不但自己可以脱罪籍,家人也可以。
当初,他是为了摆脱罪籍而奋斗。
渐渐,在模拟学习中。
他对教程中,燕华的海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向往。
他想象了无数遍,燕华的铁甲舰。
如今,终于站在燕华铁甲舰上了。
只是,这种方式有些不光彩。
但能与敬佩向往,天下第一的燕华海军交战,这无疑是令人即激动,又紧张的事情。
若是再光明正大点就好了。
“可惜是在秦淮河上,若是能在海面上交战,那就更好了。”
闻言,后面正在紧张制图看图,做部署的一群年轻参谋人员,有人含笑抬头:“舰长,只要打败燕华海军,咱们就有机会,去海面上和燕华海军作战交手,大不了,等开战,咱们不要下死手,放燕华海军往大海逃,咱们不就可以……”
“报!”
就在此时,一名将士冲进舰岛指挥室,“忠勇公派人确定我舰是否清晰无误掌握汽笛信号,半个小时后,靶船将抵达,进行第一次跨射演练,命我舰做好准备!”
马和整理一下军服。
虽然对这位忠勇公很不齿。
可还是郑重道:“回复忠勇公,我舰做好了准备!”
跨射!
他们在潘阳湖,利用架设火炮的普通木船,也进行过大量训练。
成绩十分好。
可这,毕竟是第一次,操作铁甲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