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驶过铁桥,方孝孺情不自禁,转身抬头瞻仰。
他实在搞不懂。
铁桥上,那种长可达数丈,形状特殊,带着凹槽的厚实铁件,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是不是很劳民伤财?
可锦衣卫带回的消息中,为何从未有关于,燕王治下百姓埋怨发牢骚的内容。
有的只是,燕藩百姓如何如何背祖弃宗。
离开大明短短数年。
很多人就不想再做大明百姓芸芸。
“方大人快看!”
杨荣惊呼一声,方孝孺闻声,转身,顺着杨荣手指方向看去……
那是一处商船卸货的海港码头。
码头上,一个个巨型铁架子林立着。
一艘艘运载货物抵达,或者要运货物离开的商船,驶入铁架子下面的停泊位。
一件件沉重的货物被龙门架吊起来,或是从码头装到船上。
或是从船上卸到码头上。
码头雇工欢快的号子声,吆喝声,船东要离岗的号角声,响彻整个码头。
方孝孺观察着,视线转移到码头斜对面,海湾南部深处方向。
海水中,有一个极高,面积极大的水泥柱子。
一座塔楼直接建在水泥柱子上。
能看到,有将士背着火铳,铳剑在明媚阳光映照下,明晃晃,将士笔直站立,即便隔着很远,都仿佛可以清晰感受到,来自这名将士的强迫压力。
在这种立于水中高两三丈的塔楼后面,一艘艘海军战船林立其间。
一门门火炮从射击口探出来。
齐齐对准外面。
应该是时时刻刻,守护着背后的海军大营吧?
能在看到,战船上将士走来走去,似乎在清理战船。
燕藩的海军军服发生了改变。
依旧延续分体式,并且样式和以前应该一样,距离太远,无法观察到细节。
但颜色已经由以前的黑色军服,改为白色了。
海湾南部,十分静谧,只有一股股滚滚浓烟,冲霄而起。
朝中有收到过消息。
马尼拉湾……
不,如今应该叫燕京湾,南部已经完全是一片工业区了。
占地面积之大,足足三万亩!
此前消息传回朝中,很多人还不相信。
毕竟,三万亩实在是太大了。
得容纳多少工坊、工厂?
朝廷的金陵工业区,当初开辟了一百亩土地,才刚刚用完。
而且,随着百万陆军陆续改编,所需火铳、火炮列装完毕。
朝廷突然发现,这几年相继扩建的火铳坊、火炮坊面临着无事可做的局面。
上万匠人,总不能继续制作火铳、火炮吧?
即便继续制作,也只需要保留一部分产能,补充训练、作战产生的损失即可。
这么大的产能,根本没有去处!
反观燕藩。
工业区占地足足三万亩!
这得有多少工厂!
他真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叮叮叮……
船上的铜铃声突然响起。
他们搭乘的福建海商船东走出来,抱拳道:“方大人,已经到了,燕王殿下的王宫就在那个方向……”
方孝孺顺着船东手指方向看去。
确定后,抱拳谢道:“多谢赵船东。”
“哪里哪里。”
双方相互寒暄几句,方孝孺、杨荣返回船舱,再次出来后,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竹编行李箱。
手提把手,是两根羊皮经过鞣制处理后制成的。
这种行李箱也是从燕藩传回来的。
很受经常出行的人喜爱。
可以装衣服、装笔墨纸砚、书籍、一个小小的箱子,几乎可以满足出行日常所需的用品。
比包袱装的多,用起来也比包袱方便,美观、好看。
传回中原后,中原商人就发现了商机。
纷纷请善编织竹器的匠人仿造。
编织容易。
但就卡在了箱子提手,以及对开处的皮革包边处理上。
这两处的皮革,大明的商人,请了很多匠人,试图破解这几处细节,羊皮鞣制的制作工艺。
但始终不得其法。
大明商人仿造,用羊皮做出来的几处细节,既不美观,又不耐用。
改用牛皮是可以达到燕藩手提箱的美观以及耐用。
但牛皮的成本太高了。
朝廷禁止杀牛。
且每一张牛皮,都是宝贵的军事物资。
怎么可能准许商人以廉价的方式,制作箱子。
这就导致了,中原那边模仿的商人,最终只能做半成品,编制好箱子的竹编部分后,贩卖给燕藩,燕藩用其掌握的羊皮鞣制技术,完成最后几道工艺。
最后贩卖回朝廷。
据说,燕藩这边,做这个的工厂,干的活最少,可赚取的利润,却是中原商人的数倍!
一个小小竹编手提箱,就有这么大的区别。
其实,朝廷很多人,早应该看清楚了。
可大家天天把天朝上国挂在嘴上,就是对此视而不见,装聋作哑!
而且,这些年,天朝上国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多了。
可笑!
可悲!
可叹!
其实,很多人,天天把天朝上国挂在嘴上,分明就是不自信了!
方孝孺沉浸在思绪中,在码头,热闹的人流中随波逐流穿梭往外走。
直到走出很远,拥挤的人流,才从四面八方瞬间散开。
叮叮叮!
“让一让,让一让!”
一辆奇特马车,车夫坐在前面,拉着挂在车厢侧面的铃铛,从身边经过,将方孝孺的思绪打断。
方孝孺打量着,左侧几步距离,停下的马车。
玻璃他知道。
燕藩的商人,早已经把玻璃制品传回大明了。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见,玻璃安装在马车上,并且,这马车好像用了很多铁!
轮毂都是铁做的,外面还包着黑漆漆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
车夫下车,礼貌笑着开门:“先生、夫人码头到了,车费总计五个铜板。”
一男一女先后下来。
男子穿着分体式新式衣服。
女子也是分体式衣服,一双靴子束着裤腿,几乎到了膝盖位置。
灰色的裤子,上衣灰色马甲里面,搭配一件大衣领白色衬衫。
非礼勿视!
方孝孺默念一句,视线转移到与他差不多年龄的男子身上。
女子将一个手提行李箱交到男子手中,低声叮嘱,“这次回去,动员爹娘来王爷治下吧,中原虽然是故土,可论方便,以及其他各方面,哪有咱们燕藩好,你马上就要结束村学教育工作,王爷要提拔你了,这头发为了能回大明,一直没有剪,这次带着爹娘回来后,就剪了吧,虽然王爷没下命令,燕藩官员都要剪发,但这已经是大趋势了,你们当官的还要给百姓起带头作用,且或许还会影响伱的仕途……”
“好,其实我早想剪了,打理起来太不方便了,看着别人剪发后,天热,直接在凉水里随意洗一洗,我就羡慕,这不是爹娘还在中原,还得回去嘛,这回我肯定动员爹娘搬过来,要是泰山也能搬来就好了,你也不用牵肠挂肚……”
八百童生!
方孝孺听闻这对夫妇的对话,就知道,这男子,大概率是追随燕王出海的八百童生。
据悉,当初的八百童生,都被安排到村学搞教育去了。
如今看来,是要提拔了。
同时,也意味着,燕王麾下有更多有知识的人,去农村搞教育。
五六年时间,燕藩不可能培养出这么多人才。
大概率,很多是从中原跑来很多读书人吧。
大明的秀才或许不会离开大明。
毕竟,考中秀才,就等于一只脚迈入官场,已经拥有了政治优待。
到了燕藩可不承认大明的秀才功名。
更不会予以政治优待。
秀才很少愿意来燕藩,但很多科举能力比较平庸的童生、院士应该有不少,偷渡跑到燕王治下了。
“先生要坐车吗?”
身边传来的礼貌询问声,再次打断方孝孺思绪。
方孝孺摇了摇头。
他这是怎么了。
自从进入燕京湾后,总是控制不住出神,思绪万千。
看向说话之人。
车夫含笑道:“先生,小少爷,俺这马车很干净,而且是新买的,看二位是刚从咱们大明迁来的吧,二位贵人要是没有亲人来接,我带二人转转咱们燕京,咱们燕京有很多好看好玩的地方,中央花园、动物园、大剧院,这会儿临近傍晚,快下工了,美食街很热闹的!”
方孝孺顺着车夫手指方向看去。
和旁边还在说话夫妇乘坐的马车一样。
那辆马车已经走了。
想来和这个车夫一样,专门从事载人服务的。
中原也有这样的车夫。
只是马车和燕藩的马车不一样罢了。
方孝孺笑道:“大叔如何判定,我们是从中原而来,为什么不能是东番呢?”
“不可能!”车夫笑呵呵道:“二位贵人没有剪发,你们的衣服也不是咱们燕藩的新式服装,没剪发倒也罢了,咱们燕藩很多不在工厂做工的人,有人念旧,也没剪,可咱们燕藩,除了重大节日,其他时间,人人都穿这种新式衣服,因为方便,干活利索。”
方孝孺笑笑,和杨荣对视一眼,“先去转转?”
杨荣抿了抿唇,想了想,笑着点头。
二人坐上马车。
车夫坐在车厢前面的位置上,攥着马缰,扭头,拉开身后的玻璃小窗,热情道:“二位贵人,有什么事,就拉开这个小窗吩咐俺,如果嫌车内闷热,旁边的玻璃车窗上,那个小巧的铁把手,向后推拉,就能打开车窗。”
方孝孺顺着车夫手指方向,捏住小铁钩,轻轻一拉,车窗就开了。
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逝,好奇笑问:“大叔,玻璃如此脆,如何在这玻璃上钻空,安装推拉把手?”
单单在一块易碎玻璃上开孔,足可以看出,燕藩的技术了!
“贵人真问对人了,俺买这辆马车前,就是在玻璃工厂当雇工,这个孔不是钻出来的,玻璃溶液从高炉内,流出来,流入玻璃模具中,模具上就有一个小柱子,等玻璃溶液凝固,脱模具后,就落下这个小孔了,贵人,咱们出发了,两位贵人远道而来,肯定饥肠辘辘了,俺先带你们去世纪大桥附近的美食街吃东西,那里的美食,又地道又便宜,下工的工人最喜欢去得地方,就是美食街……”
“好!咱们就去你说的美食街。”面对车夫的询问,方孝孺含笑答应。
这里,肯定还有更高档的酒肆。
他对吃不讲究。
而且,他想坐在燕藩工厂的工人中间,听听工人们议论什么。
这才能看到民间底层最真实的百态!
美食街在世纪大桥北端,宽阔的街道两旁。
方孝孺、杨荣抵达时。
乌泱泱的工人,正好从南岸的工业区下工过来。
涌入一个个小摊。
“老王,还是老三样,一叠凉水煮豆子,一人一个麻辣猪杂锅,一碗米饭,二两玉米酒!”
“好嘞!”
各种各样的吆喝声,瞬间在各种香味混杂弥漫中响起。
方孝孺带着杨荣从马车下来,递给车夫一枚银币。
朝廷和燕王燕藩贸易,收到了很多这种精巧银币、金币,这种钱,很受中原百姓喜欢。
一个银币恰好一两。
中原,无论是富人还是百姓,都喜欢储存这种银币、金币。
商家卖东西,如果用这种银币、金币支付的话,还能给点小彩头,或者一点小优惠。
这种钱币,也被中原所有人,称为‘燕圆’。
很多不希望中原百姓再想起燕王,仇视燕王的人,一边收藏这种钱币,一边冠冕堂皇抵制。
最近一年,朝中正在吵吵着,推动币制改革。
也弄这种钱币。
制作这种钱币所用水锤技术,朝廷早掌握了。
但钱币不多不少,刚刚一两的模具,朝廷却搞不出来。
无他,朝廷的度量精度不够。
得照搬燕藩,由夏原吉为首几个孩子,和匠人们一起搞出来的那套度量标准。
而这又恰恰是敌视者,无法接受的。
“大叔,今天你的马车,我们包了,一块银币够吗?”
“够了,够了,其实还多了呢!”
方孝孺笑笑,带着车夫、杨荣,在车夫介绍下,来到一个买猪杂锅的小摊坐下。
在车夫推荐中,很快,几样小菜,以及一人面前一个热气腾腾的小砂锅摆上来。
方孝孺看着热气腾腾砂锅内,辣椒红汤下,满满当当的猪杂,再看看面前的米饭。
这米,看样子属于糙米。
米粒都是碎的。
但即便是碎的,也是白花花的大米!
中原多少百姓,还在吃玉米窝窝头!
方孝孺吃了几口,满嘴苦涩,不是滋味。
不是饭不好吃。
使用了各种香料,饭食香的很。
是他心中不是滋味儿!
“方先生,不合口味吗?也对,这都是俺们这些糙人吃的,要不,俺带方先生……”
车夫拘谨的话未说完,方孝孺忙含笑摆手,“大叔,我只是感慨,咱们大明还有很多百姓以玉米窝窝头果腹,而王爷的燕藩,普通百姓,虽然吃的是碾米碾碎的糙米,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白花花的大米饭啊!”
车夫微微惊讶,“咱们大明还有很多人,顿顿都吃窝窝头吗?俺们倒也吃窝窝头,但主要是为了省钱,为了多存点钱,供孩子读书、盖房子、以后还要买钟表、缝纫机、自行车,要说不考虑这些事情,咱们就是天天吃米饭,也吃得起。”
“咱们这里土地本来肥沃,这些年,王爷派遣官员推广村村堆肥,就是把村养殖场的各种动物粪便,人的夜香、倒入挖好的堆肥坑,混合铡碎的作物秸秆……”
“再加这些年,咱们燕藩,从东番到吕宋,到处都在利用廉价的水泥修建农田水利、建设水力灌溉车,粮食几乎年年丰收。”
方孝孺认真听着。
燕藩的粮食产量大,他倒是知晓。
这些年,每年都有大量粮食,被贩运回大明。
去年物价只涨了两成,其实和燕藩贩运回去的大量粮食有很大关系。
如果没有这批粮食,粮食的价格,就不止上涨两成了!
至于廉价的猪下水,都是各个乡土村社养殖场廉价提供的。
其实,大明也有大量猪杂。
但大多都是乡土村社百姓自己吃了。
形不成经济。
原因很简单。
首先,大明的营商环境。
其次,大明的香料价格还太贵了。
普通百姓根本买不起。
农村百姓吃,也就是简单洗干净,清水加点盐,以及其他野菜煮着吃。
味道很不好!
哪有眼前这一小锅,加了辣椒和各种香料,用红汤煮制的好吃。
“王爷这里,香料很便宜,都能人人吃得起了?”他很清楚,猪杂这种食物,能如此广泛参与经济循环,各种香料就是重要的一环。
“刚开始也很贵的。”车夫边吃边骄傲说着:“两年前开始,咱们燕藩的农科司陆陆续续开始推广诸如辣椒、茴香、胡椒这些香料的种植,这不,仅仅一年,就便宜了……”
方孝孺立刻就明白。
农科司肯定是驯服了野生香料的人工栽培技术。
燕王麾下,有个农科司,他早知道。
上次伴随圣驾南巡。
他们就见过,农科司协助春晓、民丰开办的大药房,确保药性的前提,人工栽培草药。
大明就是因为香料价格贵。
所以无法让猪下水在经济循环中流动起来。
导致,城内百姓吃不到廉价的荤腥。
而农村百姓吃的想吐。
当然,这其中,也有大明营商环境的原因。
王爷为什么不把这种人工大面积栽培繁殖的廉价香料贩运回大明?
方孝孺不知。
随着大明海商崛起,大明海商和地方官府联手,首先就把燕藩海商,从最赚钱的香料海贸中排挤出去了。
同时,这群海商,又故意囤积居奇,联手控制香料行情。
燕藩的香料,根本就进不去大明市场。
而朱棣这边,已经从与大明的海贸中,赚取了不小的顺差,也不想因为香料遭人眼红记恨,破坏现在越来越热的出海潮。
至于大明内部的事情。
朱棣有关注。
但自从他离开后,就决定,不再管大明内政。
方孝孺突然感觉被人扯了扯衣袖,扭头,就见杨荣愣怔看着远处。
顺着杨荣视线看去……
祈婳骑着自行车,在不远处一个小摊附近停下,“婶子,我买一串烤鸡翅!”
“好嘞!郡主,今天又是偷跑出来的对吧?”
哈哈……
摊贩妇女的询问,引得周围的食客纷纷大笑。
有人笑着询问:“郡主,半月前,俺和俺家婆姨在中央花园,又看你被王妃身边的女官监督做义工,又犯了啥事,让王妃惩罚了!”
“第五大叔,能别取笑我了吗!”
哈哈……
祈婳活泼的话,再次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郡主,这自行车啥时候开始贩卖啊?”
“对啊,俺也想买一辆。”
“快了,快了,这个月中旬,飞马牌就会率先开卖,三个工厂都知道大家盼着自行车,这段时间,都在抓紧时间备货。”
祈婳和一群工人说着一些,可以说的消息,无意间看到了方孝孺、杨荣。
漂亮大眼睛瞬间一亮。
“小师兄!你来了,怎么不来家里!”
高兴大喊一声,一手拿着烤鸡翅,一手把着自行车把手,迅速来到杨荣三人所在小桌旁。
众人一边吃,一边好奇看着。
祈婳坐到杨荣身边,不高兴道:“小师兄,快说,到了燕京,为什么不先去看我阿爹和娘亲!”
杨荣笑着拍了拍祈婳发顶,“师兄想看看师傅的燕京,太迫切了,所以就先陪着方大人到处转转。”
祈婳微哼,“难道见阿爹和娘亲就不迫切,小师兄你变了!”
“师妹,对不起,对不起……”
杨荣无奈,忙双手合十道歉。
他这个师妹,从小就古灵精怪。
现在亭亭玉立,还是没变。
方孝孺笑着替杨荣转圜,笑问:“郡主身为郡主,经常来这里吗?”
从祈婳郡主刚才和一群工人打招呼,不难看出,燕王这位掌上明珠经常来这里。
着实令人惊讶。
难道就不怕发生危险?
“对啊。”祈婳小口吃着烤鸡翅,说道:“这里有很多好吃的,而且,工人大叔们很有意思,我和阿哥,以及其他师兄、师姐经常来,认识了很多人,阿哥来,是为了了解大家的状况,我嘛,就是为了吃,为了玩儿。”
方孝孺被逗笑了。
燕藩和大明,真的不一样!
大明更注重权威。
而燕藩,从燕王、王妃到世子、郡主,总之这一家,似乎并不在乎,君主那种远离百姓,高高在上形成的权威。
要不然,王妃怎么会惩罚郡主去做什么义工?
中央花园他虽然还未去过,却也听车夫讲过了。
和动物园,都是提供百姓日常休闲的场所。
还有大剧院,不过大剧院要收门票钱。
燕藩和大明,处处不同啊!
方孝孺、杨荣和祈婳边吃边聊。
方孝孺指着停靠在旁边的自行车,“郡主,这就是你们刚才说的自行车吧?”
他打量很久了。
实在难以想象,这么复杂的机括,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
“对啊,方先生,小师兄,明天我带你们参观,单单一个自行车工厂,配套的工厂,就有十几家呢,都是生产各种零部件……”
片刻后,祈婳看杨荣、方孝孺吃完,拉着杨荣衣袖起身,“方先生、小师兄走吧,先和我去见娘亲,以后有的是时间参观,娘亲要是知道你们来我们燕藩,一定很高兴。”
方孝孺点头同意。
他需要时间消化,已经所见所闻产生的震惊。
祈婳骑着车,带着马车,回宫。
远远看到自己贴身侍女站在宫门口,着急张望,偷偷吐了吐舌头,“惨了惨了……”
等杨荣下马车后,立刻躲到杨荣背后,“小师兄,你得救我,待会儿见了我娘亲后,小师兄你一定要能多热情就多热情,把我娘亲的思绪转移开。”
方孝孺看着祈婳,笑笑。
燕王家这位郡主,天生就是来享福的,太惹人喜爱了。
调皮但不骄纵傲慢。
身为郡主,还能和一群工人打成一片。
“郡主……”小侍女匆匆忙忙靠近,好奇看了眼杨荣、方孝孺,低声提醒:“王妃很生气,这会儿正在宫门内等着呢!”
“谁告的状?是不是又是金豆子!”祈婳故作凶巴巴询问。
看到小侍女低头,顿时明白,肯定又是金豆子!
这个臭小子,从小就喜欢告她刁状!
“方先生、小师兄咱们进去吧。”祈婳藏在杨荣身后,邀请方孝孺二人入宫。
三人登上宫门台阶,站在宫门外,就见徐妙云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站在宫门内。
徐妙云看到方孝孺、杨荣时微微愣怔。
金豆子不认识杨荣和方孝孺。
他记事起,就没见过方孝孺和杨荣。
金豆子率先看到藏身在杨荣身后的小祈婳,激动道:“娘!阿姐!阿姐藏在那个男孩身后,她偷偷出宫也就罢了,还带个年纪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回来,娘,一定要好好教训阿姐!”
话中,金豆子双手高高举起,用来执行家法的藤条!
祈婳躲在杨荣背后,抬手,握拳,威胁金豆子。
金豆子微微仰头,挑衅看着祈婳。
徐妙云瞥了眼姐弟两,轻轻扶额,不理会想要借机‘复仇’的金豆子,快步往杨荣的方向走去。
‘来的一大一小是什么人,娘亲竟然亲自迎接?’
金豆子向祈婳‘复仇’目的没实现,又看徐妙云亲自迎接,不由傻眼了。
杨荣快走几步,迎上徐妙云时。
噗通跪到,砰砰就开始叩首,哽咽道:“弟子杨荣,拜见师娘!”
若无师傅、师娘,就没有他杨荣今天。
方孝孺看着杨荣,欣赏点头。
“快起来,快起来……”徐妙云扶起杨荣,仔细打量,含笑道:“一别几年,都长成大小伙子了,也快成婚了,听说,家里面给你说了门亲事?”
杨荣眼中还水汪汪,闻言,脸不由微红,点点头,“去岁,家给弟子说了门亲事,是我们本村的,比学生小两岁,乡土村社建成后,在村学读过书,有一手纺织好手艺,性子温和纯良……”
“太孙成婚后,学生就回福建成婚。”
徐妙云高兴笑道:“到时候,师娘肯定去。”
话罢,转头看向方孝孺,“希直,四郎几天前去棉兰岛视察当地橡胶园种植情况,应该近几天就能回来,你们现在宫内住下,明天,让雍鸣、东旭他们带你们转转。”
“一切听王妃安排!”方孝孺笑着作揖。
心却忘谷底沉。
王妃肯定知道,他是代表朝廷,来邀请燕王一家回朝参加太孙大婚的。
按理说,王妃应该给他开口的机会。
然后接下邀请函。
可现在却直接告诉他。
燕王去棉兰岛视察了,言外之意,就是有什么话,等燕王回来再说。
再结合,王妃刚才和杨荣说,‘到时候、师娘肯定去。’
这里面,没有师傅!
无疑表明,王妃肯定会带着世子、郡主回去。
可燕王未必回去。
燕王此刻,或许还在犹豫中!
看来,这些年,太子系,乃至太子暗中做的一些事情,让燕王十分介怀。
祈婳趁着徐妙云和方孝孺说话之际,蹑手蹑脚来到金豆子身边。
“你很厉害?”
金豆子忙把手中‘家法’藏到身后,脸上露出讨好笑容:“阿姐……”
祈婳伸手揪住金豆子耳朵,要挟道:“别叫!”
徐妙云转身时,祈婳忙松手,把手藏到背后。
金豆子不说话,却故意夸张揉着耳朵。
徐妙云瞪了眼姐弟二人。
“高煦,带方先生去休息。”
“祈婳,去把你师兄师姐叫来,告诉他们你小师兄来了。”
是夜。
方孝孺站在下榻房舍内的盥洗盆前。
微微转动水阀。
哗啦啦……
清澈的水流出来,流入陶瓷烧制的盥洗盆内。
方孝孺反复开合观察打量着。
这种水阀!
还有这陶瓷烧制的盥洗盆!
以及,高煦郡王所说的水塔。
方孝孺愣怔看着,随着水阀开合,时流时断的水流。
好一会儿,才回神,低头,用清爽的水洗脸后,抬头,自言自语道:“一定!一定!一定要把燕王请回去!”
大明不能失去燕王!不能继续疏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