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污蔑我师傅!”
吱呀!
外面对峙中,一群男孩子身后的殿门打开。
妙锦、春晓二女,带着其他几个少女从里面走出来。
这群年龄更小些,一直帮忙守着殿门的男孩子看到春晓出来,松了口气,“师姐。”
春晓冲师弟们笑着点点头,走到为首官员面前。
她早不是土桥村那个,只认得衙役、县太爷的村中小姑娘。
从对方官服,就能判断出,对方是陕西布政使!
布政使都亲自下场了。
这次攻讦师傅的浪潮,有些太大了。
之前外面的对话,她们都听到了。
什么师傅为了储君之位,陷害太子,坑杀数十万将士。
这都是些混账话!
不过,主力大败,太子重伤这些消息,应该是真的。
这些人分明就是抓住了这次污蔑师傅的机会。
地方都开始行动了。
金陵呢?
春晓压下心中担忧,冲为首布政使微微一福,“小女子拜见孟大人,不知孟大人因何缉拿我们?”
陕西布政使孟公麟看着春晓一群孩子。
燕王朱棣对这群学生如何。
不说天下皆知吧。
他们这些官场为官的人,基本都清楚。
那可是一直带在身边抚养教导!
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三个年龄大点,崭露头角的有杨东旭、刘民丰、苏春晓。
其中,又以杨东旭、苏春晓为最。
杨东旭据说已经是燕王的左膀右臂,在燕王治下,军政两参!
杨东旭相比苏春晓。
在大明内的名声并不大。
这位苏春晓姑娘才是真正的名声很大!
小小年纪,就闻名金陵。
给那些普通妇女接生也到罢了。
可这苏春晓还给很多权贵接生过,就连王美人为太子爷生的第三个儿子,都是苏春晓接生的。
此女更是耿家儿媳。
虽说,耿家因此事,已经把耿瑄逐出家门。
可谁知道,真动了苏春晓,人家耿家会不会恼怒。
还有刚才与他有理有利有节对谈的夏原吉。
其父夏时敏和燕王朱棣,同是土桥村籍。
并且还是同窗。
当年燕王先被点状元后。
夏时敏就在正式殿试中,被点了状元。
一考两状元!
当时传为美谈。
夏时敏如今虽然官位不显,只是一名七品翰林院官员,可据说,陛下都十分青睐。
可他也不得不行动。
昨天太子北征,主力损失惨重,太子本人更是重伤昏迷的消息传来后。
今天,临近有头有脸的读书人、士绅,以及下面官员,纷纷跑到他的布政使衙门。
提出:瓦剌部被燕王牵制在东线,为何出现在西线?致使太子大败,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这个质疑一经提出。
就变成了有关燕王朱棣的阴谋论。
其实什么阴谋论。
大家都很清楚。
无论燕王有没有做,大家都想抓住这好不容易的机会,将燕王一棒子打死!
京中的太子系、敌视燕王者,肯定也会行动。
地方上的士绅、商贾、官员同样也会行动。
以燕王谋害太子的名义,杀朱棣,或逼反朱棣。
许许多多人,都不想此王继承储君之位。
而且,一旦燕王被打上谋逆的标签后。
他的乡土村社、雇工身股制呢?
大伙儿就能进行污名化,然后逼着朝廷,蛊惑百姓彻底废止。
将这只被放出来的恶鬼,再次装入盒子中!
现在拘拿燕王的学生,也是为了逼反燕王添柴加火。
他不干也不行。
陕西的士绅、官员都要他表态。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不干。
传到京中太子系耳中,会留个什么印象?
同情燕王者?
或者,直接给他打上,燕王派的标签?
而且,他也想干!
燕王那套乡土村社、雇工身股制对大家利益损害太大了!
朱棣若是继承大明江山,还指不定要做多少损害大家利益的事情。
陛下在位,已经压了大家这么多年。
左盼右盼,盼着陛下一年比一年老。
难不成,再等来一个,比陛下更厉害的皇帝?
当今陛下那一套,严惩百官的手段,大伙儿虽然胆战心惊,可其实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那些规矩,大家只要装一装就行了。
可燕王朱棣做事不同。
乡土村社、雇工身股制经过这么多年观察,大伙儿也都看明白了。
都是提升百姓财富和政治地位的手段。
政治就是权力!
每个小民分走一点点,千千万万小民集合起来分走的权力,都是十分惊人的!
他们配吗!
想到这里,孟公麟咬牙,心头一狠,冷冷道:“苏姑娘,你师傅朱棣,陷害太子,致使数十万将士枉送性命,而本官接到举报,你们游历天下,是受伱师傅指派,联络地方官员、豪强,企图图谋不轨,本官为天下考虑,不得不拘拿你等!”
如今,从中枢到地方,从官员到士绅,都想要借机彻底扼杀朱棣。
他不信,会失败!
苏春晓唇角浮现笑容。
后面的孩子们也都笑了。
这不就是欲加之罪吗?
可这位孟大人,确定能承受住师傅的怒火?
苏春晓被气笑,深吸一口气,温言道:“布政使大人,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我们都是些小民百姓子弟,无足轻重,可你知道,你们的盲动、妄动,会给大明带来什么后果吗?”
他们跟在师傅身边好几年了!
很了解师傅的脾气。
这群人在玩火!
“你们有点火的能力,可你们点火前,想过将来怎么灭火吗?”
孟公麟诧异看着这群还能笑出来的孩子。
尤其是苏春晓。
不愧是朱棣的学生。
盲动、妄动!
简单两个词,四个字总结。
气势十足!
“孟大人!”徐妙锦走了出来,指着春晓等人:“你知道陛下是春晓他们的什么人吗?”
“整个金陵百官都知道,陛下亲口要求春晓他们称呼一声师公!”
孟公麟郑重拱手:“徐小姐,陛下若是知晓燕王及其学生的罪行,也一定会肯定下官所作所为!”
这位徐家三小姐,他不想得罪。
徐妙锦被气笑了。
虚伪两字,都快明晃晃写在这位孟大人脸上了。
微微凑近,用只附近三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我姐夫的学生采绿,还是太孙钟爱之人,孟大人,我知道你有你的难为之处,你可以拘拿我们,但你最好确保,我姐夫的这些学生,不会在你管辖区域内出事,否则,不光我姐夫不会放过你,恐怕,就连太孙将来都不会放过你!”
她提及陛下是春晓他们的师公。
孟公麟都不准备收手。
如此可推断。
被控制是免不了的了。
但她的确保,春晓她们不会出事!
姐夫再加太孙,倒要看孟公麟的狗胆有多大!
“孟大人可能不知,太孙跟随我姐夫这几年,天天和我身后这些师兄师姐相处,一起读书,一起吃饭,一起玩闹,他们的感情很深的!”
孟公麟的脸色已经变了又变。
太孙钟意朱棣学生采绿之事,他不知道啊!
逼反燕王,将来登基继承大明的也是太孙。
他若是伤害面前这些少年少女。
恐怕太孙自己掌权后,第一个就要清算他!
但现在不抓也不行。
会得罪很多人。
同时,就如徐家三小姐所说,苏春晓等人在他的辖区出事,他都要背黑锅。
现在只能由他控制起来。
即满足许多敌视朱棣者的心思,同时也保护起来。
看情况再做打算。
或许,到时候把那个叫采绿的姑娘,给太孙留下,给朱棣其他学生,按上几个罪名就行了。
想通后。
孟公麟后退一步,猛地挥手,冷冷喝令:“来人,把燕王朱棣这群学生抓回布政使衙门!”
一群衙役,手按刀柄围上来。
他们可不敢拔刀。
燕王这等人物,他们没见过。
可威名早已传遍天下了。
孟公麟看着衙役的举动,鼻子都快气歪了。
这群狗东西,往日最是嚣张跋扈,今天做事怎么这么讲规矩了!
徐妙锦凑到春晓身边,低语:“告诉采绿和夏原吉他们,不要怕,孟公麟不敢抓我,我马上启程出塞寻找我姐夫!”
她必须尽快把中原的情况告知姐夫。
现在回金陵没用。
只有姐夫做出反应,中原这边,仇视姐夫的人,才会感到害怕。
可姐夫现在怎么样?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姐夫的消息了!
西线瓦剌部被抽调到东线,是不是姐夫已经……
她不敢往下想了。
姐夫若是出事,阿姐和雍鸣他们……
春晓笑着点点头。
随即带着师弟师妹们,在衙役戒备下,从华清池出来。
华清池外。
早围满了士绅。
士绅们目睹春晓等人被拘拿,顿时激动议论。
“太好了!”
“已经控制朱四郎的学生,只要金陵再发力,此番,我等必能拨乱反正!”
“哈哈,太解恨了!这几年所有的怨气,都能一吐为快了!”
春晓等人看着士绅们一个个嚣张狂笑的模样。
眼底担忧一闪而逝。
他们作为师父的学生,便如此。
师娘、师弟师妹他们在金陵,又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师公肯定不会被流言蜚语影响,会护着师娘和师弟师妹吧?
可师公也只是一个人。
现在,想要置师父于死地的,是官员、士绅。
而这批人是师公管理天下的一只只臂膀。
这些臂膀和师公意见相左 师公能控制住,暗处对师弟师妹射来的暗箭吗?
徐妙锦目睹春晓等人被带走,陕西士绅官员高兴得意的模样,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冲向北方。
于此同时。
金陵,午朝。
纪纲风尘仆仆跪在奉天殿中央。
百官已经吵翻天了。
“陛下,西线本被燕王牵制的瓦剌部十五万精锐,为何出现在东线?”
“太子重伤昏迷,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西线瓦剌部秘密被抽调东线!”
“燕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值得商榷!”
“臣请陛下,马上下旨,剥夺燕王兵权,同时命北征前线魏国公、中山侯等人,控制燕王,将燕王押解回朝受审!”
龙庭上。
雄英、雍鸣站在朱元璋身边。
雍鸣抿唇,小手微微捏紧,努力保持冷静。
阿爹还不知怎么样,朝中这些人,却恨不得把阿爹生吞活剥了!
阿爹为大明做的还不够多吗?
雄英也努力保持冷静。
他既担心父亲安危,又替四叔感到不值!
四叔和他说过,乡土村社、雇工身股制前期的确会损害士绅官员的利益,可当两项政策全面推行,天下整体富裕后。
精英层在财富分配中的比例是会下降。
精英层到时候,大概只能占据天下财富的四成左右吧。
可他们占有的财富总量会扩大!
福建地方的精英层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这些人难道看不透吗?
他们看到了。
可这些人,哪怕知道财富总量会变多,可他们更在乎,财富占比。
财富的占比,决定了权力、地位、说话分量的占比!
这群人,只一味想要捞好处,舍弃一丁点利益,都好像杀了他们爹娘妻儿。
不知道,等刀架在脖子上,真要夷其族时。
这些人会不会后悔!
某刻,猛地拍案声响起。
嘈杂声瞬间落下。
朱元璋黑着脸,拿出一张信报,冷冷道:“几天前,蒋瓛就给咱秘密送回消息,和林已经被老四攻克,老四陆军第一镇一万人,十日内,千里奔袭和林,和林一战,一个镇打到最后,损失了四千人,四成啊!”
百官震惊。
雄英、雍鸣惊愕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眼神凌厉,继续盯着百官,怒道:“陆军第一镇是老四的私兵!这一战,为了朝廷,战损了一半多!从和林出发奔袭捕鱼儿海时,只剩六千多人!”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陷害太子!”
百官瞬间凛然。
以往陛下提及太子,必言标儿。
大伙儿几乎没听陛下,用‘太子’这个称谓,称呼太子。
陛下对太子不满?
因何不满?
太子现在都重伤昏迷了!
陛下难道不该心疼嘛!
“陛下!”一名蓝袍六品言官突然站出来,大声疾呼道:“燕王这些举动,未尝不是做贼心虚!刻意的表现!此地无银三百两,太明显了,太子主力出事,定是燕王刻意设计!”
“当今天下,谁不知道燕王领兵能力!”
“为何,燕王这回却没看出北元一方的计谋,燕王就是在将计就计!”
这名六品言官还在说。
刘伯温眉头紧拧。
这是太子系的一名官员。
对方为何突然如此激烈?
很简单。
陛下刚才表现出对太子的不满,刺激到了太子系的人。
陛下这是火上浇油啊!
咔咔……
朱元璋紧紧握拳。
他也已经意识到了。
他不是对标儿不满。
只是恨铁不成钢!
此番,标儿犯的错实在太多了!
又加标儿重伤昏迷,他担心啊!
这个儿子,是他二十几年,耗尽无数心血教导培养的接班人。
现在却重伤昏迷,生死未卜。
他这个做父亲的焦急啊!
情绪一时没控制好,没想到却刺激到了太子系一些人。
“来人!给朕把这个无事生非的混账拖下去杖毙!”朱元璋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今天不杀人,这群朝臣,怕是要纠缠不休了。
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没工夫和这群别有用心之辈扯皮。
门外值守的禁军冲进来,拖着这名六品言官往外走。
“陛下,燕王阴谋陷害太子,死罪!”
“诸位同僚,燕王的真面目终于暴露了,诸位同僚,抓住机会,绝不能……”
言官大喊着被拖出去。
很快惨叫声传来,紧接着渐渐减弱。
百官寒蝉若惊。
都知道,这名以死都要阻止朱四郎继承大明江山的同僚,真的死了!
“刘伯温、李善长到御书房,退朝!”朱元璋丢下一句话,起身,黑着脸,带着雄英、雍鸣离开。
走出奉天殿。
朱元璋扭头看向朱雄英,略微沉吟,询问:“雄英,你相信,你四叔陷害你父亲这种论调吗?”
朱雄英想都不想摇头,“四叔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这么多人恨四叔,因为四叔提出了乡土村社、雇工身股制,可真正推行乡土村社的是皇祖父和父亲,雄英其实一直很清楚,这么多年来,朝堂能稳定,皇祖父和父亲能有序施政,其实是四叔吸引了所有的仇恨……”
若不是四叔吸引这些仇恨。
恐怕,各种明枪暗箭,就会朝着皇祖父和父亲!
别以为皇帝是无所不能的。
皇帝的权力、权威也要通过官员来承认,官员来执行。
当官员仇视皇帝时。
皇帝都很危险。
历史上,死的不明不白的皇帝、皇子比比皆是。
这些年,四叔帮皇祖父和父亲,吸引了多少仇恨!
怎么可能害父亲!
朱元璋暗暗诧异,随即欣慰点头。
摸了摸朱雄英脑后,安慰道:“不要担心,你四叔去了捕鱼儿海,肯定能打赢,皇祖父马上就会派御医北上……”
战争打赢。
标儿才有一个稳定的治疗环境。
这很重要。
就当朱元璋和刘伯温、李善长在商议各种预案时。
消息率先在皇宫内传开。
大本堂。
皇子皇女们都在大本堂用饭。
都恰巧是好动的年纪。
午膳后,聚在一起玩耍。
午朝消息传来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朱允炆率先回神,快步冲到大本堂内。
小祈婳午膳后,就抓紧时间,抄金刚经,为朱棣祈福。
朱允炆来到面前,猛地抓住小祈婳刚刚写好的半页金刚经,扔在地上,狠狠踩踏,愤怒质问:“朱祈婳你装什么装,我父亲因为你父亲陷害,重伤昏迷,你们父女都是伪君子,小人!”
小祈婳听闻这个消息瞬间惊呆了。
心疼看着被朱允炆踩在脚下搓揉的金刚经,生气抬头。
可看到朱允炆双目红红愤怒,又努力压下怒火。
虽然不喜欢朱允炆,可她喜欢大伯母和大伯啊!
尤其大伯母对她都很好。
安慰道:“朱允炆,你不要听风就是雨,我阿爹绝不会害大伯,打仗肯定会受伤,我阿爹身上的伤疤可多了,我们一起抄金刚经,一起给大伯祈福,大伯是真命天子肯定没事,而且锦衣卫送回的消息不是说,我阿爹会奔袭捕鱼儿海吗?大伯肯定没事……”
“谁要和你抄金刚经!”朱允炆愤怒抓住祈婳抄好的一叠金刚经,猛地用力撕碎。
扔在小祈婳脸上,“金刚经碎了,你父亲害我父亲,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小祈婳小脸变白,紧紧握着小手。
愤怒值已经到了顶点。
外面的皇子皇女听到动静冲进来,看着满地撕碎的金刚经脸色顿变。
朱权忙拉着朱允炆往外走,“允炆,你干什么!小祈婳,没事的,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十七叔,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朱祈婳和他爹一样,虚伪,无耻,害我父亲!”
朱允炆大喊挣扎着被朱权等人带走。
小祈婳两只大眼睛,噙着泪水,从课桌后走出来。
蹲着捡散落一地,被撕碎的金刚经,一边擦眼泪,一边小声哽咽:“碎碎平安,碎碎平安,阿爹肯定没事的,大伯也会没事的……”
雍鸣从御书房悄悄溜出来。
就往大本堂小跑而来。
一路上,宫女太监遇到他,也只是远远行礼,然后像是碰到瘟疫一样躲着。
对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
他去大本堂,就是要去照看小妹。
朝堂文武对阿爹,人人喊打喊杀的一幕,他亲眼所见。
现在的局势下。
即便身在皇宫。
他和小妹也不安全。
谁知道,宫内的宫女太监有没有外面外廷安插进来的人。
皇祖父的皇宫虽然规矩森严。
可这种事肯定也难保!
有人想置阿爹于死地。
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他们身上动手。
他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依着阿爹的性格,绝对要不死不休。
眼下,皇祖父、皇祖母的精力,都因大伯重伤昏迷而牵制。
“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少和朱雍鸣、朱祈婳接触!”
“娘,为什么啊!”
“别问为什么!总之就是不要和他们接触!”
正在闷头疾走的雍鸣,听到前面拐角处,熟悉的声音,微微愣怔,瞬间顿足。
下一刻,杨妃拧着朱权耳朵,从大本堂院落内走出。
杨妃看到雍鸣时微微愣怔,脸上尴尬一闪而逝。
“雍鸣……”朱权笑着打招呼。
“闭嘴!”
话音刚响起,杨妃拧着朱权耳朵的手微微用力,然后揪着朱权的耳朵,都不愿靠近雍鸣,远远就绕着快步离开。
雍鸣冲着杨妃方向作揖后。
提步,小跑往大本堂而去。
大本堂安安静静。
皇叔、皇姑们都不在了。
以往可不这样。
很显然,其他长辈也如杨妃娘娘,都把皇姑、皇叔们带走了。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雍鸣一路小跑来到大本堂门口,就听到哽咽嘟囔声。
循声看去。
就见一个小小身影,蹲在课桌下面,捡着被撕碎的金刚经。
眼中怒意一闪而逝!
他们家,除了娘亲,小祈婳排第二!
他这个阿哥,为了哄小祈婳高兴,都没皮没脸‘阿姐、阿姐’叫着。
是谁欺负他家小祈婳?
还把小祈婳一笔一划,包含了给阿爹祈福的金刚经撕碎?
雍鸣忍着怒意走到课桌前蹲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小祈婳发顶,“没事,阿爹肯定没事,不哭了。”
小祈婳抬头,蓄满泪水的大眼睛,瞬间决堤。
“阿哥,朱允炆说咱们阿爹害大伯,他胡说!”
朱允炆!
雍鸣捏了捏手,随即一边给小祈婳抹眼泪,一边笑着安慰:“他当然是胡说八道!咱们和他相处也快两年了,又不是不了解他,心眼小,还很容易情绪化,不哭了,我帮阿姐一起把这些金刚经粘贴好……”
一声阿姐,把小祈婳逗得破涕为笑,“这种时候,你就是阿哥!”
“好好好……”
雍鸣笑着帮忙。
全都捡好后,雍鸣去讲台,把先生们给他们装裱课业的浆糊拿来,兄妹二人并排坐在一起粘贴被撕碎的金刚经。
“阿姐,别生气了,找机会,我帮你报仇,教训朱允炆。”
小祈婳点了点头,又摇头,“算了,换其他原因,我自己就教训他了,今天我忍下了,毕竟大伯重伤昏迷,他作为大伯的儿子,关心大伯,情绪激动,情有可原,我看在大伯和大伯母的面子上,不跟他一般计较。”
雍鸣侧头看着边说边认真粘贴的祈婳,笑笑。
“好,那咱们就饶过他这一次。”
“阿哥,大哥呢?大哥有没有听信那些流言蜚语?”
雍鸣笑笑,伸手揉了揉小祈婳的发顶,“怎么可能,咱们大哥,可不像朱允炆那么不知好坏人。”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阿爹不可能害大伯。
可这些人分明就是想要阿爹的命!
雍鸣微微捏了捏手,又松开,继续帮忙,同时小声提醒:“阿爹回来前这段时间,无论在哪里,别人给我们的食物,乃至水,我们都不要随意入口,你平日喜欢吃些小碎嘴,从今天开始后,也不要吃了,实在想吃,就来找阿哥要,阿哥还存了些,咱们从东番带回来的果干,阿哥不喜欢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给你留着……”
“阿哥,为什么?”小祈婳好奇扭头,乌黑大眼睛看着雍鸣。
雍鸣略微犹豫说道:“现在很多人想借大伯重伤,针对阿爹,他们最有可能从我们身上下手,我们要是出事,你说阿爹会做什么?”
“阿爹这么疼咱们,肯定会带着陆军第一镇杀回来,要是娘亲有个三长两短,阿爹一定会大开杀戒!”
雍鸣点点头,“对,朝中很多人,现在就像从我们身上下手,逼反阿爹,坐实阿爹的罪名。”
小祈婳大眼睛崇拜看着雍鸣,“阿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雍鸣矜持一笑,低头,继续粘贴,“读书啊,史书都是这么写的……”
于此同时。
消息也迅速向皇宫外传播。
“太子兵败,重伤昏迷?”
“真的假的,之前还有捷报不断,怎么就突然大败了?”
“听说,是燕王进攻的西线,北元方面,抽调了十五万精锐!”
“还有人说,是燕王故意害太子,为了储君之位?”
“不可能!俺不信!”
朱府。
“嫂子,现在外面的情况很不对,到处都在传义兄陷害太子,那些意见领袖又冒出来了,都在向百姓灌输义兄陷害太子这种分析……”
乌云琪格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神色凝重和徐妙云介绍着外面的情况。
徐妙云抱着金豆子。
神色也十分凝重。
徐妙音担忧看着徐妙云。
等乌云琪格话落,提议:“阿姐,要不你入宫把雍鸣、祈婳接回来,咱们搬回阿爹府中吧?”
朱府就他们几个女人。
外面汹涌的言论。
分明就是想要置姐夫于死地。
徐妙云摇头:“雍鸣和祈婳在宫里,比外面安全,而我也就在这里!”
徐府也未必安全。
而且,她回徐府,还会把徐府牵扯进来。
把阿爹牵扯进来!
略作沉吟,徐妙云扭头看向娜仁托娅,“托娅,你去土桥村米铺跑一趟,通知世显,这几天关了铺子,不要留在金陵,马上回村子里,另外,让世显往府中送一些米面粮油,四郎回来前,咱们不出府,也不去外面购置东西。”
“四婶儿,我这就去。”娜仁托娅应了声,小跑离开。
徐妙云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乌云琪格,“四郎的书房,放着几幅纸甲,还有五把来福铳,乌云你去取来,接下来,咱们都去你住的小院……”
临近傍晚。
金陵局势越发暗流涌动。
诸如“十数万无辜将士,死于燕王为权利,阴谋算计中。”,在某些人,共同努力下,传得尘嚣喧上。
当晚。
朱府。
后面僻静的小院内。
夜深人静。
徐妙云穿上了陆军第一镇的军服,站在院中,抬头,目光担忧看着天上升起的明月。
此番结束。
四郎平平安安回来。
就算是不懂事撒娇,她都要四郎承诺,再也不管大明的事。
他们一家彻底出走。
她不想再让四郎受委屈,冒风险了。
不值得!
偌大一个大明,有多少人会感谢四郎?
真让人心寒!
所有人都把个人利益看的比天重,比地大!
四郎做表率,又有什么用?
吱呀!
轻轻推门声响起。
乌云琪格从里面走出来。
轻轻关上门。
来到徐妙云身边,打量着徐妙云的军服。
眼中羡慕一闪而逝,随即笑道:“嫂子,你穿这身军服还真好看,英姿飒爽,我一个女子,看的有些心猿意马。”
瞧瞧,分体式下衣,裤腿中,两条修长笔直的大长腿,啧啧……
这套女式军服,比陆军第一镇的军服更好看!
徐妙云回神,瞧着乌云琪格上下打量的眼神,含笑瞪了眼,“好看吗?你要是和我们去东番,我让裁缝给你做几套,未来,咱们东番要普及这种分体式衣服,以此完成文化上的统一,这种衣服,在大明穿不合适,可到时候在东番,咱们女子穿也不会引起什么议论,咱们东番的未来穿着风格,可是很美的……”
不光有这种分体式的服侍。
还有四郎当初为她设计的那种,融合了中原服侍风格的衣服。
总之男人们的服侍,兼顾方便、庄重……
女性的服侍,兼顾美、端庄、方便等等。
就连少年少女们读书穿的衣服,专门征召的裁缝都有在设计。
十分好看。
好看、方便、端庄、庄重……这些有利于推广的优点,在新服饰文化设计中,都有兼顾。
乌云琪格刚准备说话时,突兀的轰鸣声突然响起。
二人脸色瞬间大变。
屋内,金豆子的哭声响起。
“四婶儿……”
“阿姐……”
刚刚睡着的娜仁托娅,徐妙音从屋内冲出来。
徐妙云脸微寒,吩咐:“妙音、托娅你们去屋内不要出来!”
徐妙云平静拿起放在桌上的火折子,将摆放桌案上的来福铳火绳一一点燃。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响动不小的爆炸声,惊动了朱紫巷很多人。
各府权贵纷纷出来。
李善长走出府门,带着李琪、朱镜静来到朱府府门外,围观的人群后面。
首先,一只鲜血淋漓掉在门口的死猫映入眼帘。
灯笼昏暗光芒映照下。
府门漆黑,被炸开了。
“让让!”
李善长神色凝重喊了一声,众人纷纷让开。
李善长来到府门外。
捏起爆炸后留下的碎屑,唇角抽抽。
连火药都用上了!
这分明就是刺激金陵城所有人的神经。
妄图使气氛紧张。
矛盾尖锐化。
然后,稍有不慎,激化矛盾。
达成,伤害徐妙云母子的行为。
彻底逼反朱老四!
这群疯子!
他们真了解朱老四吗?
朱老四发疯的后果,他们承担得起嘛!
原以为,陛下当朝杖毙一个六品言官,至少暂时能震慑金陵。
没想到……
他都没想到。
这次的事情,让某些人这么疯狂。
当晚就在朱府使用炸药这种玩意儿!
也是,不知多少人,无比恐惧朱老四继承大明江山。
他若非感到未来局势凶险,决定退出争权夺利。
恐怕,他也十分惧怕朱老四继承大明江山。
其实,不退时,感觉恐惧。
如今彻底放下,反而感觉海阔天空。
朱老四的那些理念,也不是特别难以接受。
可不想退让妥协的人太多了。
今天晚上就如此。
接下来,这金陵城,恐怕更加凶险!
“公公,我想去看看四嫂。”朱镜静低语,眼神担忧看着黑洞洞,没有任何动静的朱府。
李善长点点头,“一起去吧。”
随即,李善长便不管身后众人,带着朱镜静和李琪进入朱府。
“韩国公这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好惊讶的,人家韩国公现在想投靠燕王!”
“一辈子精明的老狐狸,竟然做这么糊涂的选择!”
乌云琪格的小院。
朱镜静在寝殿没找到徐妙云,因为经常来朱府作客,所以知道乌云琪格住处。
小院院门紧闭。
三人抵近后。
朱镜静轻声喊道:“四嫂,我是朱镜静。”
吱呀!
声音落下片刻,院门打开。
乌云琪格看到李善长三人,微微愣怔,作一请的手势,“韩国公、公主、驸马,我嫂子请三位入内。”
李善长深深看了眼乌云琪格,点点头。
走入其中,瞬间愣怔。
被徐妙云的装束,以及摆放在桌案上的来福铳惊了一跳。
暗暗苦笑。
‘朱老四厉害,可忽略了,被朱老四捧在手心的这位,也是个厉害人物!’
回神。
忙行礼,“拜见王妃,如此大响动,一会儿巡城队肯定要来,明日陛下也肯定要早朝召见王妃,臣建议,王妃就穿这一身陆军第一镇军服去见陛下以及满朝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