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慈看着那几个女子磕完头,声音冷淡道:
“拿了钱,速速下山,莫要耽搁了。”
他语气冰冷,但听在那些饱受折磨的女子耳中,这简短的吩咐却比任何温言软语更让她们心安。她们千恩万谢,在土匪窝里胡乱收拾了点能带走的细软,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朝山寨外走去。
目送她们离去,吕慈开始仔细搜查这座匪窝。
他翻遍了所谓的“库房”和几个头目居住的屋子,搜罗出来的现大洋、金银首饰加起来,也不过装了一个不大的包裹,拎在手里轻飘飘的,与罗府的金银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对此,吕慈也不觉得意外,土匪和地主不一样,地主有资产,有余粮,再加上最近的法币政策,所以一个个在家里囤了大量的大洋。
而土匪过的是刀头舔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但凡脑子正常点,都不会存钱,毕竟万一钱存下了,命却没了,那才是天大的冤枉。
“虽然早有预料,你们这种给地主当狗腿子土匪不会太有钱。”吕慈掂量了一下轻飘飘的包裹,低声嗤笑:“可穷酸到这个地步,也真是少见。”
“不过,你们这么窝囊,却能死在我的手上,还真是上天给与你们的恩赐。”
随后,他将包裹系在腰间,身形一晃,便离开了这充满血腥气的山寨。
下山途中,他远远望见那群互相搀扶、小心翼翼前行的女子。
山道崎岖,这群女子本就体弱,再加上还有些惊魂未定,所以走得极慢。
吕慈虽不耐烦,但还是放慢脚步,远远的跟在后面,打算护她们一程。
途中,有一女子数次脚步踉跄,险些摔下山崖,皆是吕慈在暗中催动如意劲,送出一股柔和的推力将其扶正,化险为夷。
一直等她们抵达山脚,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吕慈才放下心来,身形一掠而出,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朝着与张之维约定的汇合点赶去。
约定的汇合点就在罗西年的田地旁。
因为罗西年抢的田都被分出去了,所以田地里都是分到了田,喜极而泣的农民,他们在田地里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传出去老远。
吕慈赶到的时候,都大吃了一惊,不明白这些人为啥这么高兴,不就是地主被杀了吗?
这一路来,他跟着大老爷唐家仁可没少杀地主,也没见得那些人高兴成这样啊!
他一脸困惑地走到负手而立、眺望远方的张之维身边:“张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张之维语气平淡:“我让火德宗的人,把地分给他们了。”
吕慈心里一惊:“这么做,会不会出问题?”
其实,他在和大老爷等人一起收拾地主的时候,也这么想过,还询问过大老爷是不是可行。
一直笑眯眯的大老爷,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笑容收敛,一脸严肃的告诉他,不可以这么做,即便是他们把人杀完了,佃户们去强占都可以,但不能由他们去分。
他们杀地主,抢钱财,这说破了天,也只是土匪行为。也就本地的地主们,一个个风声鹤唳,惊弓之鸟,紧张的不行。
其他的地主们,虽然表面关心,但其实在乐呵呵的看戏,甚至可能还在想,死吧,死的越多越好,死完了,生意和势力空出来,他们正好入场。
所以,即便这里闹的这么凶,却也没遇到什么棘手的事。这其中,固然有刘莽的纵容,但也是因为没有触碰到其他大地主们的底线。
说到这的时候,大老爷停顿了片刻,然后才一字一顿的告诉吕慈,不是那些土财主才叫地主,就连他们吕家,小天师的天师府等等各种势力,都叫地主。
他们一个个的,哪家没有个几万亩地,几千佃户?难道都要把这些地分出去?
光是抢钱,那是土匪,但要是抢钱加分地,那性质就全变了,等于是在掀桌子,挑战的是所有拥有大量土地势力的根本利益。
吕慈听了,这才放弃了这个打算。
但他没想到,张师兄第一次行动就干了。
“出问题?”张之维望着田间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人群,浑不在意地说:“大家不都很满意吗?能出什么问题?”
吕慈一时哑口无言,是啊,张师兄在这里呢,能出什么问题?!
顿了顿,他又道:“那些火德宗的人呢,张师兄您是怎么处置的?有没有……这样?”
他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我杀他们干嘛,教训了他们一顿就算了,说起来,这些地就是火德宗的人分的呢,其中有个叫炎阳的,经此一事,似乎有所顿悟,决心要用手上的本领为这个世道做些什么,我倒是深感欣慰。”张之维说道。
吕慈顿时好奇起来,连忙追问详情。
张之维向来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现在吕慈问其他,他自然不会隐瞒什么,便将分发田地、点醒炎阳,以及最后收回惩罚、恢复其修为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吕慈听完,肃然起敬:“那些人能遇到张师兄,可真是三生有幸啊,不过,张师兄,你在火德宗的人面前展露的手段,是否有些……过于惊世骇俗了?”
“那些手段,放眼整个异人界,能做到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再加上你又在川地,他们只要不傻,肯定能猜到‘张麻子’就是你!”
“是啊,他们确实能猜到,甚至丰平都几乎把我认出来了,但就算他们知道是我,”张之维语气平淡,反问道:“又能如何?又待怎样?!”
吕慈被他问得一怔,又能如何,又待怎样,这话着实有些太嚣张了,但又确实是事实。
就算火德宗那几人,甚至他们背后的宗门猜到了张麻子就是张师兄,那又如何?难道还敢公然说出去,或者来找龙虎山的麻烦?
不说出去,大家还能对着“张麻子”义愤填膺,喊打喊杀,维持住面子,可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难道真要去“剿灭”龙虎山小天师?
这谁敢啊?可若是什么都不做,那岂不是摆明了怕张师兄?
虽然怕张师兄算不上什么丢脸的事,可这种事情说出去总归会面上无光不是。
所以,这件事最好的处理结果,那就是即便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
甚至当外界有人猜测张麻子就是张师兄时,他们可能还会第一时间出来辟谣解释,小天师何等人物?光风霁月,岂会做出这等事?定是有人污蔑。
想通了其中关节,吕慈说道:“那张师兄,这是不是说明,接下来咱们收拾的地主,都能像这次一样,把田地分出去?”
张之维摇头:“这种事情,开一个头就行了,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过嘛,下次抢钱的时候,不要把地契带走了,机会总是留给胆子大的人,若他们真想要土地,就该有勇气自己去拿。”
吕慈若有思索的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倒是能少惹些非议。”
“走吧,名单上,还有几个目标等着我们去‘拜访’呢。”张之维说道。
就在张之维和吕慈继续推进“张麻子”行动之际,渝城方向,暗流开始汹涌涌动。
倭寇情报机构经过多方核实,最终确认:在“天通炼钢厂”顺利完成搬迁升级后,坐镇渝城的支那小天师,已经离开了。
这个消息,让早在天通炼钢厂修建之时,就早早的潜伏在渝城四周,伺机而动的忍者们,开始有了异动。
负责此事的是东瀛的甲贺忍者。
甲贺忍者与比壑山忍者不一样,比壑山忍者只是一帮被遗弃者组成的乌合之众,是可有可无的工具,不被重视,不配生活在阳光下面。
而甲贺忍者,则是自一开始就依附于“大名”的官方忍者集团,他们与将军,与天皇共荣辱,他们还协助将军,击败了没有君主,做事肆无忌惮的杀手集团伊贺忍者。
所以他们的地位,要比比壑山忍者高很多。
此刻,他们正在谈事。
“支那小天师不在,我们的机会来了,这个钢厂是支那人在西南地区最重要的工业支柱,必须将其摧毁,打击他们的战争潜力!”
“消息可靠吗?特高课那帮废物会不会又出错?”
“不止特高课,多方验证,这个消息确认无误,这应该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我们已经在这里等待太长时间了,虽说等待的时间越长,抓住破绽的机会越大,但被发现的可能性也越大。”
“你说的没错,要在这个地方长时间的潜伏,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这里的异人,每次接头都会说上一长串晦涩难懂的方言,我们的人观察了很久,都没能把那些话术摸清,不敢贸然打入,继续留在这里,意义不大,速战速决。”
“同意。那就今夜潜入渝城,锁定炼钢厂位置,进行最终侦察。一旦确认无误,兵分两路,同时发动突袭,务必一举将其摧毁!”
“哈依!”
冰冷的杀意,在密室中弥漫开来。一场针对重要战略目标的阴险突袭,已然拉开了序幕。
当天夜里,潜入渝城的甲贺忍者们,拉下面罩遮住脸部,隐藏在高处的夜色之中。
负责此次行动的忍者头目,站在高处,俯视着山里隐约透出来的微光,眼神里带着不屑:
“这些卑微的支那人,分明是蝼蚁一样的生物,却要用微弱的力量,抗拒天皇的恩赐。”
这时,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敏捷地掠近。
头目沉声问:“情况如何?”
黑影低声回报:“据探查,唐门确实加强了戒备,但种种迹象表明,支那小天师确实不在此地。”
“既然如此,那就行动吧!”
负责此次行动的忍头一挥手,甲贺忍者们悄无声息地奔入无边无际的夜幕里。
此与同时,天通炼钢厂外围的树林里,高英才像个猫头鹰一样的倒挂在树上,全身气息收敛,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任何细微动静 高英才是唐门这一代弟子里面,幻身障的造诣最高的,几乎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若他只是蛰伏,不做任何多余动作,放眼整个江湖,能发现他的人都没几个。
精通潜伏的人,自然也精通反潜伏,所以他被唐门长指派过来负责天通炼钢厂的安全,这几年来,他也一直干的很好。
而自打天通炼钢厂开始搬迁升级后,唐门长担心出问题,便亲自来坐镇了,不久前,就连大老爷也来到了炼钢厂坐镇。
门内两位大佬齐至,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所以这段时间,他们的巡逻都异常的认真。
高英才挂在这片区域内最高的树上,忽然,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周围的空气流速发生了微弱变化,一抹比夜色更深沉的阴影,正从他下方不远处飘过。
他离对方极近,近到只需一伸手,就能用淬毒的手刺洞穿对方的咽喉。但他没有动。
因为他察觉到,来人不止一个,他无法判断这些人的数量和实力,担心自己一旦动手,会展露身形,从而遭到对方高手的绝杀。
高英才倒不是怕死,而是他此刻的首要任务是将警报传出去。
他屏声静气,继续保持不动,一只手插在口袋写写画画,他的口袋里有王蔼发放的阴阳纸,这个阴阳纸被王蔼进行了组网,信息只在镇守炼钢厂的唐门众人手里的纸张上显现。
为求高效,他们使用一套简单的符号系统。高英才手指飞快移动,几个简洁的符号已然传出:
——有敌潜入。身份不明。数量不明。实力不明。
一瞬间,所有的唐门高手皆是心中一凛,但他们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暗中运炁,更加警惕地观察四周,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等到确定自身周围暂无威胁后,他们纷纷拿出怀表状的“观圆”装置。
观圆的显示屏上,有他们每个人的位置。
刚才的消息是高英才发出来的,他们正打算往高英才的位置靠拢。
唐门长的消息传来:“有可能是声东击西,别被牵着鼻子,乱了阵型,所有人就地潜伏,严阵以待,斩杀一切来犯者,高英才那边,我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