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离开玉虚宫时,算是收获满满。
别的不说,跟元始天尊坐而论道,总能得到一些不同大道的启发,窥见此间之真意,明悟恒变与恒不变之真理。
这可比跟通天教主泡澡要有收获的多。
‘来看看这半个月发生了啥事。’
李平安掐指推算,很快就满意地点点头。
天庭运转正常,自家大老婆勤勤恳恳,李亦情和李樱樱在学业上也是各有建树,天庭各项超级工程稳步推进,人族与百族并无冲突。
甚至,他这边撤走了阐截两教放置的天道化身,两教仙人竟同时偃旗息鼓,东洲之地一夜之间没了争端。
这就让李平安颇感神奇。
此前他苦心劝说两边别打了,都已经没西方教挑拨离间、也没天道在背后推动了,大家何必打破头。
没人听。
给两教制定了规则,但两教都想着在规则之外捞点好处,顺便占据优势,比如东海那次乱战。
现在啊,李平安思路一改,直接笑吟吟地退去后方,放出话,后续不需要生灵战力了,渡终焉劫他自有办法,又收回了两边的天道化身。
两边瞬间停战。
仙神也难逃这点人性使然啊。
‘看看南洲怎么样了?’
李平安一眼看去,主元神自行读取天道内的讯息,忍不住歪了下头。
好家伙,发生了不少事。
姬昌竟然回到西岐城了,还是被姜尚背着,一路飞、一路歇息,直接飞回来的。
帝辛没让人追杀姜尚,而是再次举兵东征,现在大军已经离开朝歌城上千里了,浩浩荡荡的异兽群赶路时铺天盖地。
大概三四个月后,帝辛也就能抵达东夷,再次开启大战。
李平安略微思忖,心下忍不住赞叹。
帝辛之谋略,其实还在姬昌之上。
帝辛似是料准了,姬昌行事谨慎,做事会瞻前顾后、不断思虑,且在较长岁月的打磨下,姬昌虽城府极深,但锐气已失。
从政治层面来讲,现在周国最大的威胁其实是骁勇善战的姬发。
姬昌回了西岐,对姬发而言是一种压制,姬昌是西岐城绝对的政治核心,姬发也是一等一的孝子不可能有谋逆之心。
姬昌活着,周国出兵讨伐商国就是极小概率事件。
帝辛的想法应该是,先讨伐东部,再回看西部,用北部崇侯虎牵制姬昌,现阶段就足够了。
“这盘死棋,难道还真能被帝辛盘活?”
李平安不置可否的一笑,却没有去干涉帝辛的心思。
他略微思忖,低头看向了西岐城,落在了一直在昏睡、已经被仙光包裹的姬旦身上。
——没有这层仙光,姬旦都要被饿死了。
‘姬昌已回返西岐,两教已暂时止戈,原本道路混沌不明,而今我已知自身路径,当离去了。’
李平安对着姬旦方向拱了拱手,左手轻轻晃动,一口大钟自他背后缓缓显踪。
拨弄岁月、逆转乾坤、定鼎因果。
不过须臾之间,一名少年虚影自钟内走出,身携姬旦之记忆,身携姬旦之精神,以及李平安对六十四卦和周礼的全部理解。
他迷迷蒙蒙,对自身一切异常、此前的诸多谎言,都有一套逻辑完整的解释。
“去吧。”
李平安抬手推送,这少年虚影落向凡尘,那一直沉睡的姬旦慢慢睁眼,口中打了个哈欠,有些虚弱地坐起身来。
守在一旁的老奴和侍卫喜极而泣、奔走相告。
随后,李平安看了眼南洲,再无多余留恋,转身走向天庭。
他在此处,悟得了红尘道,知晓了众生态,明白了何为众生大道。
虽然众生大道依旧欠缺了一丝不得圆满;
但他接下来,已经决定去走一条没人知晓、没人设想过的路径,去经历岁月的洗礼,还要在无边枯寂中保持道心不衰。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无法让众生大道走向圆满,那他也只有让一缕魂魄去轮回千百世这个笨法子了。
且行便是。
路本就是在脚下。
小半日后。
天庭,蟠桃园。
李平安与紫遥仙子漫步而行,聊天庭之改制,聊天条之严松。
紫遥说起了诸多趣事,哪個仙子与天将私奔了红尘,哪个天将为了姻缘贿赂了月老,又或是魔童军传来了哪般好消息,瑶姬在玄都城有了多大进展,云云。
李平安大多数时候都是含笑听着。
两人在几株万年桃木旁歇息,李平安主动张开右手,紫遥向前低头依偎。
“陛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喊夫君吧,”李平安笑了笑,“没什么心事,只是在想,该如何对你开口。”
“夫君有话但说无妨,”紫遥仙子柔声道,“只要不是休妻,遥儿自都是可以的。”
“平白无故何来休妻的说法?”
李平安温声说着:
“近来一直在想,我到底该如何带领天地走过终焉。
“这事说来简单,只要按妄日留下的路线走就是了,但我细细推演,妄日留下的这条路线,走出来的也是一个并不完善的新天地,本质上也只是洪荒天地模式的延伸。
“这是一次机会,开辟一个真正完美的世界、让生灵能够更长久繁衍生息的机会。”
“哦?”紫遥问,“所以呢?夫君你要做什么?”
“悟道。”
“悟道?”
“去岁月长河悟道,”李平安道,“我要以天道的身份去观察岁月长河,后续还要去突破三重境界。”
“哪三重境界?”
“第一重是我为天,以我之一字贯穿岁月,立于岁月长河尽头而自我不毁不败。第二重便是超脱天,以天地为我而天地无我,以我立天地而天地不拘于我,这也就是妄日所在的超脱境。
“第三重我还没能悟到,我现在只是摸到了第一重的影子,尝试去迈入第二重,第三重需要等我抵达第二重后才能明悟。
“也只有抵达第三重,才有机会去达成我这个理想。”
“夫君,”紫遥轻轻叹了口气,“我知你心底总是难以释怀,但自始至终你并未做错什么,何必这般苛责自身?便是超脱都是难上加难,如何还要去领悟超脱之上的境界?”
李平安含笑摇头:“你错了遥儿,我不是无法释怀。”
“哦?”
“你们都以为我是在父债子偿,其实本质并非这个,甚至我此前也以为,我的心态是这样。”
李平安手指感受着她肌肤的滑腻触感,眺望着远方,轻声道:
“实际上,我只是不甘心向他认输罢了。
“其实我与他很多时候都是在吵架中渡过,见了面就会吵,我说服不了他、他说服不了我,我一直觉得,我会成为一个比他更优秀的人。
“这才是我一直无法释怀的根本。
“他把我的所有一切都安排好了,又是为了我好……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不必去管我能否承受这种所谓的爱,不会去想我需要的可能是一种信任和自在。
“从逼我相亲,到这里,一步步推着我去成为所谓的天帝、所谓的道主,而实际上,我过的最快乐的日子,是我喊出那句‘我为天帝时’之前的那段岁月。
“我真的能切实感受到,我是活着的。
“后来,我就被天道绑架、被他弄的那些框架所束缚,渐渐的不自在、不痛快。他就像是一张大手,我自始至终跳不出他的五指山,而后他开始逐渐攥拳,我就一步步被他摁在了掌心。
“所以我想做的就一件事……超过他。
“然后我会转过头来对他说一声谢谢,告诉他……你的努力都是值得的,因为我办到了你不能办到的事,不只是弥补了你的遗憾,还创造了更多人的幸福。
“这就是我真正想做的。”
紫遥听的沉默许久,随后便轻轻叹息,在李平安怀里温柔地依偎。
她问:“那我能帮你什么?”
“看好天庭就好,”李平安温声道,“我要去很久,但在你们感知中不会太久,我主要是去发挥混沌钟的潜能。”
“唉,”紫遥低声道,“遥儿想跟夫君一起上路。”
“那可不行,我只有把握自己去抵挡岁月的消磨,因为我可以去领悟三千大道……是了,还有一事,我需问你。”
“夫君且说就是。”
“开辟新天地了,我想让伱放下权势,与我归隐,你愿意吗?”
“这般还能是问题吗?”紫遥颔首应着,“我此前只是想着不能比其她女神弱了,真的坐到了这个位置后,反倒是觉得疲乏的很。”
“那就行,”李平安揉了揉她柔荑,“我要开辟的那个天地,就不必有天帝和天庭了。”
“那要有什么?”
“自由与秩序。”
李平安打了个响指,带紫遥一同消失不见。
些许荒唐三五日,得来浓情浅委蛇。
李平安暂别两位夫人,就去了昆仑秘境,与云中子等人碰面后,敲定了后续一系列的时间表。
他会在这些时间表的时刻抵达时现身。
换而言之,他稍后会长期不在当前正常维度的天地间活动。
不过没人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众仙只道他要闭关修行。
一切岁月的延伸,无论是逆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都要以‘现世’作为基础锚点。
此前东皇太一的精神崩溃,很大程度上就是因那次斗法,混沌钟强行让东皇太一现身,从而让妄日不得不进行大量的‘现世修补’,最终导致东皇太一与妄日彻底决裂。
这种事,虽然可以看做是妄日有意谋算,但妄日谋算的一直是大势,大势驱动下无论发生何事,都能看做是妄日算计。
实际上妄日当时处置的就是有些粗糙了。
李平安为了保证现世平稳,动身前还要去搞定几个隐藏的祸患。
尤其是弥勒、陆压之流;
以及各个时代从洪荒中逃遁而出,躲藏在混沌海或者天地边缘小世界中的那些大魔。
不过,在动手除魔之前,李平安还有几件事要去做。
他先是抵达了东洲北部,去找清素相处两日,问清素愿不愿意陪他去岁月长河走走。
不出他所料,清素选择了拒绝。
倒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清素觉得去岁月长河找寻大道,是她现阶段远远到不了的道境,跟着过去只是拖累。
李平安甚至简单解释了,他们只需要去看那些大能斗法时大道碰撞的轨迹。
但清素最后依旧选择,坚持自己的路径去修行,等他回来再次相聚。
清素的选择,与牧宁宁的选择几乎一致。
李平安甚至都有点怀疑,她们两个提前通气了。
她们三位都不去,李平安也只能独自上路。
随后,李平安去了轩辕陵。
他来这里上了一炷清香,与守陵的女魃聊了许久,两人倒是没了此前的尴尬,相处也算融洽,只是已不负当年亲密,止于友人罢了。
李平安临走前曾道:
“我这一生虽不算太长,但经历倒也是丰富,只是此间有诸多事是被一位仙父所安排、布置,但与你当年之情谊,却是我发乎于心而不曾后悔。
“若你想再续前缘,来天庭小住即可,我先去忙了。”
言罢,他拱手行了礼,转身踏出几步,身形自然消散。
女魃后知后觉般追出了两步,随后低头轻叹,并未再多言,身形总不免有些落寞。
离了女魃处,李平安在各地逛了逛,随机选择了几百个天庭兵将、有德之人降下机缘,而后赶去了南洲上空。
他父亲还在这呆着,正跟徐升前辈喝酒聊天,完全没有一点办正事的气质。
李平安笑吟吟地向前。
“哦吼!”
李大志推开棋盘,笑骂了句:“此前就见你从玉虚宫离开了,还不回来接班!想让我在这当苦力就直说啊!”
“这不是很清闲吗?怎么就苦力了?”
李平安笑道:
“我马上要出趟远门,南洲这边还要您帮我盯着。
“此外,我出门前会清理掉这个天地间各个时代积攒下来的大魔,收归他们的大道,您有啥看不过眼的恶人吗?我一并收拾了他们。”
“恶人?”
李大志沉吟几声,略有些欲言又止。
“谁都能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