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
形如妖鬼的所谓天师四下环“顾”，眼眶处黑漆漆的窟窿便如大景初临时遍布全球的可怖黑洞。
并未达到完整状态的牛头马面隔空对视一眼，目光都有些凝重，显然意识到了眼前之魔的棘手。
不通经书丹文，专修邪法妖道，以奇毒药屠师门，自领天师之位。
短短一句描述，看似简单，可不管在哪朝哪代，“天师”二字，都意味极深。
纵是在大景的末法时代，嶙峋子能以邪魔手段，毒杀同门，领天师之位，也绝不简单。
纪年两指并拢，揉了揉右侧太阳穴，慢慢消化校长以精神力传递给他的卡灵信息。
他平时闲来无事，就爱在九州卡师app上学些已公开的大景神话及历史知识。
在他的记忆里，罴蜃山是大景道门福地，出了数不尽的道门高人，其中不乏张天师、吕祖、陈抟老祖一级的人物。
只是随着大景天地濒临破碎，“末法时代”降临，昔日仙山也只得屈服于王权，天师度也落于皇族之手。
至元熙、晟龙二朝，罴蜃山已沦落至要靠天师进京学道法神通、为帝王走狗才能勉强维持的地步。
嶙峋子便是抱着进大内学道的心思来的京城，也由此踏上一条不归路。
“真是一张好牌啊。”
纪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不由眸光闪动。
可别小看嶙峋子这个紫品四星，作为晟龙朝生人，能在所谓的末法时代，修炼到这个地步，不说压盖一代，也是数得着的选手。
真要给祂机会习得神通，大景近代历史指不定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毫不夸张地说，要真是如此，纪年都没有见到祂的机会。
要以最冰冷的数据论，嶙峋子虽只有紫品四星，可其上限至少达到了红品。
泱泱华夏五千年的文明，教给纪年最宝贵的求生知识，便是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
便是被称为“黄巾贼”、为无数影视游戏作品冠以恶名的张角也为道学发展做出了极大贡献，要不是成者王侯败者寇，他也可以是“张祖师”。
言归正传。
这嶙峋子面目是差了些，可论潜力，绝对称得上紫品素材里的翘楚，就是那另外四张上品加起来，论价值，也未必是祂的对手。
正适合做天师钟馗的主材料。
“校长有心了。”
纪年感慨一句，心中有些感动，也因如此，不敢轻举妄动。
嶙峋子却是灵性不俗。
摇摇晃晃盘坐在黑骡背上的他，闻两山之间久久没有动静，不由唇角微勾，露出一抹阴森笑容。
不禁让人怀疑祂的死跟神兽扯不上什么关系，而是生得太丑，招人膈应。
正当纪年满脸凝重、暗自腹诽之时，那嶙峋子忽然举起只剩两根指头的右手，两个黑窟窿直勾勾对准纪年所在方向。
下一刻，似有无形波动夭矫着遁入风中，以近乎诡异的轨迹和速度，直取纪年眉心。
牛头见状，只将钢叉一震，顺势刺出，沛然神力直震得领域颤动，纪年耳边骤然响起一声尖鸣，那是一条类似水蛭的透明“生”物。
被牛爷刺中后，仍在不住晃动。
纪年见状眸光微动。
这就是嶙峋子送祂的见面礼了。
“有来无往非礼也。”
“英台，回祂一道！”
最新下达的指令回荡在识海上空。
一袭白衣的英台自铁树银花中飞出，掌中大气古拙的书生剑翻转提振，悍然挥动。
“仁”、“义”、“礼”、“智”、“信”……
古剑如笔，写尽三千字，乍现金光璀璨，照破红天。
嶙峋子躲也不躲，只自腰间解下一枚九岔古铜铃轻轻摇动，两道险峰正中登时响起一阵略显沉闷的铃声。
肉眼可见的古黄波动不费吹灰之力地震破文字，又唤出数十道颈露烧伤、面生恶疮的苍白鬼影，直袭网瘾少女。
英台反应迅速、身形灵动，脚尖轻点岩石，灵鹊般掠向空中。
又自背后解下古色古香的长弓，伸手探向箭壶，连珠箭发出，眨眼间便掀起漫天箭雨，都泛着金光，流星般砸向那一人一虎一鸡一黑骡。
嶙峋子耳朵一动，敏锐捕捉到了赫赫风声以及高温疾速之物划破空气的炸鸣。
只抬手一揽，就地取材，抽出根铁树枝条，抬手一抽“白”虎脊背。
那“白”虎疼得低吼一声，却是升不起丝毫反抗之意，只转头望了眼花丛那头眼含怜悯的女神，骤然爆吼一声，只震得山石开裂、草木舞动。
这一招没伤到别人，倒是“伤”到了它自己。
纪年远远一看，就见那纸糊的虎皮离体而飞，就像是玄幻电影里的“袈裟伏魔功”，面积迅速增大，又有无数伥鬼恶魂面目狰狞，直直撞向箭矢，愣是将英台的技能抵消掉。
英台见状面露黯然，面对这等强敌，略有些无能为力，却也只得退回纪年身侧。
与她实力仿佛的黛玉倒没有那么多心理波动，她在大观园葬了好几年的花，她的心早已和花锄一样冷。
趴在自家领域中，数日积攒的阴气能量争先恐后地往她“蓝条”里涌。
英台缓缓咀嚼着纪年送她的蓝箭口香糖，左眼对准能量集束装置的瞄准位，
芳华技能的多方面加持，让她的精神高度集中，蓄力一击，直奔老道头顶……
“轰！！！”
天塌般的爆炸声响彻阴间三站。
嶙峋子被震得一激灵，似有某种恐怖回忆在心底泛起，不由面露惊恐，以至于短暂脱离灵性束缚，下意识口吐人言：“天塌雨倾盆，地陷葬民心。”
祂就这样目光呆愣地喃喃自语，直至千米长的漆黑光束抵至眉心，方才惊醒般回过神。
于是，一手探向头顶，薅住鸡翅膀，借下蛋公鸡的异种之躯，为自己挡住面门，又一手扯住两条骡耳朵，令其“昂”的一声猛然抬头，同时大张生满板牙的大嘴，以吞吃散逸阴气。
眼看着这一击就要被祂消解，远在另一处峰顶的马爷瞅准时机，两条肌肉紧实的马腿骤然发力，庞然之躯炮弹般拔地而起，影罩红日、遮掩黄天。
自山巅至崖底，剁鬼长刀寒光潋滟，拖出一数千米长的匹练，仿佛能划破长天。
这刀光毫无阻碍地将虎皮斩断，直落向嶙峋子毫无防备的后身。
“嗬。”
这边以下蛋公鸡和坐骑黑驴抵去黛玉的狙击，或者说炮击，彻底解放双手的嶙峋子一个翻转起身，盘坐在那无皮虎的背部。
周身无时不刻不在散逸的黑气，便如无名鬼火、附骨之疽，痛感直入魂体骨髓，疼得无皮虎又是一声哀呼。
只是嶙峋子低估了这位阴间大神的功夫。
这马爷贪是贪了点，可有那流水线工人见了都要流泪的工作经历摆在那儿，其“专业技能”已经不能用过硬来形容。
那是相当硬。
就见其单蹄一踩近乎焦炭的骡背，以不符合庞大身躯的灵动借力转身，数丈身长带来的恐怖体重，登时压得只剩一口气的可怜黑骡自喉中挤出一声悲鸣。
已被烤至表皮酥脆、肉质鲜嫩的下蛋公鸡咕噜噜滚落在地，可谓异香扑鼻。
此时，已将刀锋压向嶙峋子脖颈的马爷不由眸光闪动，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祂和牛爷原为地府集团创立之初的元老级人物，更是接了东方鬼帝神荼郁垒的班，领兵镇守鬼门关，也算位高权重、煊赫一时。
权势巅峰之时，便是被一凡人以巧言哄骗，嚼用了对方送来的凡间美食，又因道德水准过高，受不了“吃人嘴短”四个大字的日日烧燎，便铤而走险，帮人走了后门。
然后……就被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阎罗王掳了。
从公司高层、大区代理人亲信直降成小组长、车间主任。
这已是最好结局。
毕竟，在某些神话版本里，五殿阎王阎罗王有一转世，名曰“包拯”……
祂老人家，平时没别的乐趣，就好盘点东西，别人是文玩、核桃，两袖清风、家徒四壁的青天没那条件，就只能拿恶徒的头盘。
言归正传。
在阴司苛待久了的马爷下意识瞄了眼香喷喷的下蛋公鸡肉，不由咽了口唾沫，手上攻势更凌厉了几分。
不免存了几分在纪年面前表现一番好换些吃食的心。
这些源自上古的华夏仙神所思所想便如华夏先民一般朴实。
纪年也是伶俐人，瞬间领悟到了马爷的意思，就远远比了个“OK”的手势。
马爷满意颔首，又从纪年那儿借了点精神力，结合阴间十三站里流溢的阴气，施展三更拿人技能，对嶙峋子进行标记。
一身阴帅专属甲胄，登时化作一袭与七爷八爷所穿相近的鬼差吏袍，身后也多了条绣满彼岸花纹的暗蓝披风，掌中长刀亦化作便于操控的短刃。
左戳右隔，上拦下砍。
兔起鹰翻，猫跃鱼游。
资历更高的马爷在体术方面并不弱于八爷，更是要甩整条躲在小黑屋里鼓捣歪门邪道的嶙峋子上百条街。
这末代天师的确精通妖术，也够狠。
中年时，粗通邪术，便以障眼法，化树叶为妻、子，建观收徒，专收颇通武道、想修道法的武林人士，允其带艺从师。
待其功力渐厚，便叫千娇百媚的“妻子”前去勾引，而后瞅准时机，撞破“好事”，待其心气散尽之时，化作骡子，养在脏臭不堪的牲口圈，活着时取肉吃，这样最为鲜嫩，也能提升功力。
障眼法、造畜术、扫心气灭三火之术、驱灵遣妖之术、青山百毒、云海飞头蛮、请无老爷……
妖法邪术，就像卖货郎筐里的玩意儿，伸手一取，便叫人眼前一“亮”。
只是祂这两下子，多数对三更状态的马爷起不到什么用。
两者皆为紫品四星之灵。
马爷虽为残缺状态，可到底是“神”，借主场之利，也能有同品质星级完整状态下的五成力。
嶙峋子虽成长性奇高，底子厚实，可一则多数技能只针对生灵类单位，很难伤到阴神，二则被领域压制，又被牛头马面的“吏”病特性强行征收了部分属性，一身妖术十存六七。
两者针锋相对，表面看是马爷略占上风，可要细细观之，嶙峋子应对起马爷的攻势也是游刃有余，还能分心指挥无皮虎辅助攻击，似是在有意节省体力。
“牛爷。”
纪年低声唤了句，始终守在祂身旁的牛头将军便挺着撼山冷钢叉一跃而下，哞叫中似有僧佛诵经之音，一身肌肉亦有佛光翻涌、铭文浮动。
悍然而落，环绕整片山谷的暗黄土路都被炸出了蛛网般的裂痕。
“嗯？”
配合默契的牛爷马爷相向而行，眼底都有波动：
嶙峋子……没了！
察觉到这一点，两神疾速回返，而嶙峋子早已乘着无皮虎直冲山顶。
——这“白”虎是没了皮，可祂还有肉，往外一翻，便是一对肉翅。
至于它疼不疼，那不是道爷该考虑的事。
眼见目标就在眼前，嶙峋子不由露出两排黄而发黑、参差不齐的烂牙，尽量笑得和煦灿烂……
“呲！”
浓稠黑血自嶙峋子的脖颈飞溅，祂愣愣地看着守在少年身前的身影，像条破布口袋一样，被一巴掌掀到地上。
那痛殴的家伙只是常人体型，露出的臂膀肌肉精壮，却算不上夸张，面相倒是青面獠牙、凶恶异常。
再亮堂的甲胄也压不住那一身凶威。
官将首之损。
常言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纪年不是那莽撞的人，一察觉到嶙峋子底子厚实，就果断通过香火域，将远在青山秘境的增损二将军召回，给对方来了个surprise。
和祂俩一起来的，还有青山斑斓君寅尊。
这头灵智极高的虎鬼也是头一次见到自家主人。
将近两米的个头与异常冷硬的面孔可称霸气，做工精细的鬼蛟袍和冠冕更为其添上几分压迫力，增损将军与牛爷马爷正在那边圈踢“老年人”，祂则慢慢朝纪年迫近。
而后在英台、山鬼、黛玉警惕的目光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堆笑，十足谄媚：“诶呦，我的祖宗欸。这地多脏啊，别弄脏了您的鞋，赶快踩我背上。”
纪年面色平淡地扫了祂一眼。
世事洞明的他自是清楚寅尊此番作态是为了什么：这虎鬼是担心自己拿祂当素材制牌。
对此，祂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转头望向嶙峋子，却见对方正朝自己下跪。
担心这是什么邪法的他果断朝旁边挪了十几米，却发现这只是单纯的下跪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