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黑暗教团的军士放在石案前的衣袍甲胄,詹姆斯潦草的摆了摆手示意退下,并没有急着换上。
「圣殿号」旗舰星船的工艺十分古朴。
飞船内部黑沉肃穆的构造像是置身于一座类似玄武岩材质的山腹洞窟,粗硬的建筑线条和巍峨高耸的立柱令詹姆斯隐约猜测,这座星舰很可能是已经灭绝的泰坦族技术所建造。
黑暗教团各阶层等级的服饰甲胄,有大致趋近的造型风格。
最底层的炮灰杂兵都是赤裸着身体,他们几乎都是技术改造的生物兵器,是没有思想没有情感的野兽或类人型动物。
在没有战争的时间里,他们像罐装食品一样密集紧挨着沉睡在一幢幢三棱锥形堡垒的培养槽里。
低阶的,来自若干不同宇宙智慧族群的战士们往往只有黑、灰两色的衣甲。这些中坚的战力装备齐整,单兵属性很强,与克里帝国的核心军团实力相当。
而只有具备一定地位,甚至是达到「黑耀五将」层次的人物才能在黑暗教团内身配有部分暗金色金属材质的甲胃。
只是通过观察黑暗教团军士的外表和着装形象,就能清楚的区分等阶。
圣殿号和附庸的飞船已经降临到「马面雷神」贝塔·比尔曾向詹姆斯提过的科尔宾星球最大城市的上空。
马面所在的聚落于当夜已经按照教团的惯例被「消减」了一半人口。
这种所谓不分贵贱,不分老幼性别的无差别屠戮,本质上仍就是混乱疯狂的一通乱杀,直到大概估计着死了一半左右的人口时便停下。
以百万,千万计的杀戮,如果不是纳入「至高智慧」这样的超级智脑,多一些少一些,或是被杀的人成分比例分配不均,根本无法精细的管理计算。
詹姆斯心里清楚灭霸的真正目的,但他麾下的爪牙们似乎只是将这样的杀戮行为当做一种「仪式」,这也是为什么会有「教团」这一称谓出现的原因。
每到一处便征服一处,通过杀掉一半文明国度的生命彰显恐怖与震慑,「疯泰坦」萨诺斯的酷烈手段成为了他标志性的特点,是近百年来宇宙中最让各文明恐惧的无敌霸主。
而马面雷神贝塔·比尔最终听从了詹姆斯的告诫,虽然大多族人并不肯跟着他离去,但终归带走了他大部分的亲人。
迟疑着在乌木喉所安排的宫殿间沉默了半晌,詹姆斯换下从萨卡星一直穿戴到现在的黄黑色轻甲,一节节的配上鎏金暗沉的黑暗教团重甲,大步走向了殿外。
星舰下方,灭霸端坐于一张悬浮在半空的黑石王座上,居高临下的以拳面撑着侧脸。
他没有关注在乌木喉无需任何手段的讯问下,已然交待的一清二楚的科尔宾人首领,仿佛正走神放空的凝望着身前的虚空,嘴唇不时轻轻翕动,像是在默然自语着什么。
「..我的主人,'传说言者'在大致三个科尔宾星光暗交替的时间段前离开了这里,这与他若干年一直所宣称的,会等待宿命到来的言论并不相符。」
黑舌谋士的低声细语打断了萨诺斯的出神,詹姆斯矗立在远处的丘陵,凝望着灭霸沟壑纵深的眉眼,隐约觉得这位泰坦霸主抽离放空状态的一瞬间,似乎带着些许惋惜的落寞怅然,迟滞的缓缓沉声道:
「他,去了哪里。」
乌木喉优雅自若的勾起指尖,一堆老旧衣物或生活样品的东西浮空而起,轻抚着胸膛垂首应道:
「我拿到了'传说言者'使用过的衣物,主人放心,很快就能找到他逃走的踪迹。」
萨诺斯没有做任何反应,兴致寥寥的闭上了双目,身下的浮空王座径直飘向圣殿号的方 向,留下漫山遍野,极目不能看尽的科尔宾土著。
亡刃将军和暗夜比邻星自然的挥手下令,黑暗教团手中的屠刀一一高举过头顶。
灭霸从未关注过军团用何种方式清洗每一颗被征服星球的人口,从单纯的效率而言,用大范围的能量武器轰炸是最快速不过的办法。
但如果不是时间紧迫,黑耀将军们和教团的战士都更喜欢用冷兵器斩断这些被征服者的头颅,那种血肉与金铁交碰时的离断触感,成了他们在每一场战争后最痛快和痴迷的放松享受。
詹姆斯漠然的行走在这片荒原上,巨量范围的光子锁链让科尔宾人没有逃跑反抗的可能,只能瘫跪在原地引颈就戮。「一半的生命。」
生命的分量如果只是用轻飘浅薄到了极点的词汇概括,没有人能感受到那背后所充斥的无言悲哀。
比纽约市的面积还要广大的荒原上,从高空望下去几乎看不到大地昏黄的色彩。
难以计数,衣着晦暗的科尔宾人和黑暗教团的战士们布满了整片旷野,每一次手起刀落,都代表着超过十万颗的头颅滚滚坠地。
那是能填满峡谷,大河,甚至在汪洋中生生堆造起一片陆地的尸身血海。
不仅是人类渺小短暂的历史,在整个宇宙亿万年的文明演进间,都再难复制这样纯粹用屠刀杀戮千万人口的疯狂举动。
悲怄。
一种不知为何而痛苦的悲怄,忽然深深盘踞在詹姆斯的胸口。
他不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人,不仅手中的利爪鲜血盈野,也曾带领着麾下军团摧毁克里人哈拉母星的首都,让数以十万计的克里人葬送。
但此刻,詹姆斯纯粹作为智慧生命本能的伤悲却挥之不去。
耳中能听到雨点落下般簌簌密集的断头声,眼里可见整片大陆被染成血色鲜红,连天空都在映照下明艳了几分。
詹姆斯茫然的漫步行走在持续推进仪式的尸山旷野间,他忽然觉得心口出现一阵莫名的颤动,就像额外多了颗心脏,两团不同的振动节奏交替着鼓荡在胸前。
不知走了多久,双脚站在了一片巨大的低矮洼地上方,里面像是被有意挑拣塞满了数万个科尔宾人幼崽,看样子都没有成年,只有燥人的哭嚎响彻于耳。
「准备!起」「你们...在干什么。」
詹姆斯脚步无声的出现在一个正喊着号令的黑暗军团次级将领身后,面目像是青皮骷髅样的军团次将猛地回身看去,上下打量了几眼詹姆斯的甲胄模样,还算恭敬的尖声解释道:
「回大人的话,正在执行教团的清洗仪式。」
洼地周围的边沿,环绕一圈的军士们已经齐齐端起一臂多长的能量枪械,枪口的光子聚合着发出低沉的嗡鸣,但依旧不能掩盖数万科尔宾幼崽的哭嚎声。
「换个地方,这些是另一半可以存活的人口。」
詹姆斯的声音低沉极了,但却无比清晰的传入对方的耳中,冷漠的盯着次将黑灰色的竖瞳双眼。
「萨诺斯主人的命令是没有任何挑选差别的随机清理,您恐怕没有资格——嗬啊!」
噗通,詹姆斯的胳膊轻颤了一瞬,几乎看不出有抬起的动作。
白光骤闪下,一条瘦骨嶙峋的臂膀从次将肩头滑下,周围的教团军士们见长官被伤竟然毫无反应,依旧举枪矗立在原地。
「没错,随机清理,他们,就是随机被选择可以存活的对象。」
次将的肩膀还在喷涌着黑绿色的血液,他试探着弯下身子,见詹姆斯并没有异议,捡起自己的胳膊便迅速的撤退离 开,丝毫没有辩解的想法。
以绝对恐惧和实力等阶构成 的黑暗教团,没有任何人敢质疑更高地位者的行为和命令。
有一些年纪稍大的科尔宾幼崽似乎意识到了命运的变化。他们抽噎着渐渐停下哭声,眨巴着眼睛瞅着这个一身黑金色重甲,满面胡须的男人,他直到周围的士兵都尽数撤离后才缓缓的回身远走。
詹姆斯踩着被上千万人的血浆浸透成赭红泥泞的大地,一步步孤独的在星流的辉映下渐渐没了影踪。
而就在洼地不远处的丘陵山坡上。
黑发纤长,皮肤翠绿的高挑身姿凝望着詹姆斯离去的背影,只是那套全部用暗金色金属材质铸成的平肩重甲,就能看出她在黑暗教团中甚至比黑耀四将还要高几分的身份地位。女人随手舞了串剑花,手中的长剑伸缩着变成一柄短刃,收回了腰际。从山上一跃纵身而下,疾步迅捷的冲向了圣殿号的方向。
詹姆斯负手而立在圣殿的一侧,他像一个看客,望着端坐在黑石王座上的萨诺斯和他下首侍立的黑耀四将,整座大殿长久的静默着。
终于,直到一双清脆的脚步声从幽邃的入口传来,一个光头无发,皮肤靛蓝又布满金属甲片的瘦高身影走进,大步跨行在萨诺斯的座下,跪伏恭敬道:
「父亲,不负您的期望,星云带回了'力量原石'的消息。」「说说看。」
灭霸饶有兴致的向前微探着身子,他的硕大体型和蓝肤女人相比差异巨大,如同一头猛虎凑近嗅闻着娇小的狸猫。
「银河系靠近山达尔星系的莫拉格星,万年前这颗曾孕育了文明的星球被汪洋大海所吞没,每隔数百年才会有潮水落尽,让部分大陆升起的短暂时间。」
女人嘴角抑制不住自得的笑容,仰头痴迷的看了灭霸一眼,很快又低下头颅继续道:
「.....传说,当无尽的浪涛退去后,一座古老的庙宇会随着升起的大陆出现,「宇宙灵球',也就可能性最大的'力量原石'应当就存放在其中,而三个泰坦年后,就是莫拉格...退潮的时候。」
萨诺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并没有勉励任何言语,反倒侧目向乌木喉问道:
「卡魔拉,回来了么。」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在圣殿号起航前,曾于山坡上窥望詹姆斯的绿肤身影昂然出现。
仍旧跪伏在萨诺斯脚边的星云扭头瞪视了女人一眼,那双怨毒的眸子被詹姆斯尽数看在眼里。灭霸明显多了几分精神,轻微的颔首道:
「卡魔拉,我的女儿,星云带回了力量原石的消息,那颗象征灵魂的宝石,是否寻到了踪迹。」
身姿高挑纤长,只比詹姆斯低了半头的卡魔拉英武矫健,似乎和萨卡星最初遇到的「垃圾虫」是同一个族群。
詹姆斯还记得,他们是泽侯贝里人。
「回...父亲,我没有寻找到灵魂原石的下落。」
星云听到卡魔拉的骄傲的梗起脖子,如果不是此时灭霸在场,她眼中的挑衅神采恐怕早都变成恶毒的话语脱口而出。
卡魔拉随意的瞟了眼在一旁的詹姆斯,眼眉低垂的面向「父亲」,安静的等待着。
「啊...没有关系,灵魂原始在六颗无限宝石中地位独特,它的力量最难以测度,来历也最为神秘,从未听说被任何人所拥有掌控过。」
詹姆斯能明显的感到,灭霸对待两个女儿的态度似乎格外偏颇,卡魔拉虽然和星云一样,眼见并非萨诺斯骨血延续,但却更受宠爱。
「...乌木喉,获取心灵原石的路上先将齐塔瑞人的星球征服,那群好战的疯癫狂徒可以被吸收入教团的麾下,两颗原石已经有了下落,然后......」
萨诺斯言语几句后又默然的沉静下来,黑耀四 将和他的两个女儿已然习惯了心思难以捉摸的灭霸,直到他低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詹姆斯。
「卡魔拉,星云,见过你们的新教习,罗根先生。都退下吧...」
并未有其他的言语介绍,萨诺斯只是稍提了一句便没了兴致的挥了挥手。
亡刃将军和伴侣暗夜比邻星先一步鞠躬退走,而星云的目光更多的留在卡魔拉身上,冷然的紧绷着面颊。
随着圣殿中央除了萨诺斯以外的所有人接连离开,詹姆斯走在最后回望了一眼缓缓关闭的高耸石门,大门最后合拢前,留下的一列缝隙间.....
「疯泰坦」两手摊开着面向身侧无人的虚空,似乎在同某个不存在的身影.....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