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车无奈,只能听话地来到客厅。
和小北两个人躲在距离八万很远的地方坐下。
“琳琳你喜欢吃什么味的。”
小北从包里拿出一把五颜六色大白兔奶糖,然后又问刘丰瑞:“阿刘你要什么味的?”
刘丰瑞正在和王小虎发信息,转脸问:“什么东西啊?”
小北:“大白兔。”
小刘:“原味的谢谢。”
一个优美的抛物线,一颗原味大白兔奶糖落到了小刘手里。
小北:“琳琳,建议你试试红豆味的。”
小车:“谢谢。”
剥开糖纸,三个孩子愉快地吃了起来。
“王小虎要急死了,哈哈哈。”小刘读着王小虎的微信哈哈大笑道。
小北:“哈,他怎么了?”
小刘:“我给他说老师已经把第二乐章讲完了,他说马上就过来。”
小北连忙说:“你快给他说别让他过来,老师已经把声部分好了。”
小刘:“他就嘴上劲大,他才不敢过来呢。”
小刘屏幕再次亮起,王小虎发来一段语音:你们还学什么了?
声音听起来一本正经。
咳咳,小刘按下语音回复:“老师还让我们三个合了第一乐章的ABCD段,给你说,我们现在合得超级好,可以说已经是相当完美。”
王小虎:“真的假的,没有我们你们行吗?”
别说小北了,就连小车听到这话都有点不服气。
小刘:“你别不服,我们三个人已经练出了绝对默契,不信你下午问老师。”
王小虎:“你们怎么合的,三个声部也能合?”
小刘:“当然,三个人有三个人的合法,哎说了你也不懂,很有意思。”
王小虎:“嘚瑟,练琴了拜拜。”
一番炫耀过后,小刘来到小北I旁边坐下。
三个孩子纷纷猜测起接下来的半节课要讲什么。
小北觉得老师会趁热打铁给他们讲第三乐章。
小刘:“我估计也是,第三乐章也很好听,期待啊。”
小北:“我喜欢第三乐章。”
见小北和小刘聊第三乐章聊得热火朝天,一旁小车实在不忍心泼冷水。
以他对老师的了解,老师不会在他们还没有彻底解决第二乐章谱面之前讲第三乐章,她了解老师。
小车认为下半节课的内容应该是处理第二乐章的谱面。
“都休息好了吧。”
随着书房传来的声音,三人忙起身向书房走去。
“翻到第一乐章。”
李安一声令下,小刘和小北傻眼了。
接着。
“剩下的时间我们练第一乐章,半小时后我挨个声部听。”
“开始。”
每当老师说挨个听的时候,就意味着老师要检查。
每个孩子都有这个经验。
可第一乐章他们不是已经都来练完了吗,刚才老师不是还让他们三个人合第一乐章了吗?
“老师,一会您给我们检查什么?”小刘不解问道。
李安:“速度,节奏,触键。”
就这?
李安:“你们还有二十九分钟。”
霎时间,一种紧迫感在每个孩子心间升起,没等两秒的工夫,书房里琴声大作。
整个过程李安就在三个孩子身后来回走,有时在小北身后停一会儿,有时在刘丰瑞身后停一会儿。
他很少在车琳身后停,但这不意味小车没有问题。
这次李安将会把检查标准提高到一个孩子们从未经历过的标准。
半个小时一晃过去。
“停。”李安掐表叫停。
三个孩子收手,书房安静下来。
“车琳你先来吧。”
小北闻言连忙让开,把大米子交给琳琳单独使用。
李安用手机支架把手机摄像头对准键盘,打开录像模式,然后坐到小北刚才的位置上。
“开始。”
小车轻呼一口,抬手落指,左手三组低沉的四分音符和弦,右手是同节奏的三个单音。
接着做出一组渐强,保持,继续保持,然后渐弱。
在小北和小刘听起来非常完美的起句,却被老师在下一小节开始前叫停了。
“左手再积极一点,不要光靠手腕顺带过去的力下和弦,二指和五指主动去找音的位置。”
小车点点头,按照老师的要求让左手主动起来。
“对,是不是音更结实了,保持,很好,保持住,往前走。”
“停。”
小车再次停下。
李安:“右手一样的啊,主动起来,你的音符少归少,但是你也不能在每个音之间留出那么多的缝隙,懂?”
小车点点头。
“再来。”
小车继续演奏起来。
终于过了前五小节,可是刚到第八小节,李安再次叫停。
“手腕转起来,落,提,再落,再提,一条线上的音落在一个力度,一点不能差。”
小车点点头。
一旁围观的小北和小刘看傻了,两人觉得眼前这一幕像是幻觉一般。
揉揉眼睛,没错啊,坐在钢琴前的人不是王小虎!
是本届蓉城杯A组金奖得主!
是他们四号钢琴教室的骄傲!!
是他们的车神啊!!!
可就是这位已经被他们当做学琴信仰的神,此时此刻在经历什么?
十小节之内被打断了五次,有一个地方居然连着被老师打断三次,被反复强调!
然后车琳还改不过来!?
这什么概念!?
一时间,书房内再也找不到上半节课的欢笑影子。
小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虽然她眼里的老师依然是那么和蔼有耐心。
小刘咽了咽口水,虽然他没有看到老师有半点发怒的迹象。
“停。”
李安再次叫停,转头看向刘丰瑞和小北,“拿着谱子去客厅看吧,认真看,仔细看,一会我叫你们。”
俩孩拿起谱子立马消失。
书房里只剩下李安和小车。
李安其实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了,因为小车的表情实在难以捉摸,“有压力吗?”
小车使劲摇摇头。
小车没有受虐倾向,但她好喜欢老师刚才帮她处理的这四个地方。
被老师指出的四处都是她自己在下面练习能够感觉到,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地方。
经过老师的讲解的,修改过后,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对于这四处的细节把控更加得心应手。
望着小车兴奋的模样,李安心里没有半点成就感,他还真想看看这丫头吃瘪的样子。
“那就继续。”他心里问自己是不是平时对小车的要求还不够高呢。
磕磕绊绊地二十分钟过去,音乐来到第五十八小节,李安再次叫停。
这里他得详细讲一讲,“节奏的表现手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是向听者展示一组音听起来有多快,或是有多慢。”
“但是同样的节奏在不同的作品里,有时它们的听感是不一样的。”
“我给你举个例子,帕格尼尼第六变奏结尾的附点和海顿D大调里随处一个附点,脑海里能联想出来吗?”
小车:“能。”
“好。”李安打开节拍器,将速度调到七十二拍,“来,现在就用这个速度,把你脑海里想到的两个带附点的谱例都弹一弹。”
小车先弹了帕格尼尼第六变奏的结尾,又弹了海顿D大调奏鸣曲第一乐章中的一处带有附点的节奏。
弹完之后她看向老师。
李安:“来你现在告诉我,同样的速度下,两个音乐片刻中的附点节奏哪个听起来慢一些。”
小车脱口而出:“海顿。”
李安指挥节拍器。
小车这马上反应过来,对啊,她是卡着节拍器弹的,而且两处附点的节奏一模一样。
可为什么她会觉得海顿的听起来更慢一些呢?
李安:“车琳,一些时候我们会出现听觉上的错觉,海顿D大调的性质决定了他听起来要不帕格尼尼的a小调听起来更加宽广丰满。”
“有点像一种天然的听觉错觉。”
小车看着五十八小节,结合着老师的讲解,她懂了,“老师,我这里的附点弹短了。”
李安微笑:“虽然你刚才的节奏没有问题,但是其他人听到的你,可能就会显得有点短。”
一顿,“节拍器只是辅佐,越往后你越会察觉内听觉才是我们需要时刻注意到。”
小车点头,拿笔在五十八小节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然后在旁边写下‘内心听觉’四个字。
“继续。”
小车继续往后走。
为了节约时间,李安并没有在五十八小节上面耽误太多时间,他想或许多打断小车几次,小车刻康就会发现问题在哪。
又十分钟过去。
小刘已经把谱子来来回回看了不下五遍,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看出什么花。
高度紧张让他放下谱子,拿出手机给王小虎发了一条信息:车琳刚才被老师不停打断。
一分钟后。
王小虎:什么情况!??
刘丰瑞很满意王小虎的反应:车琳第一乐章开头十小节被老师叫停四次,老师正在一个一个检查,你们下午应该也会有。
信息那头,王小虎隔着几百米远的距离就开始紧张:不是吧,你别吓我,老师很严格吗?
刘丰瑞:很严格 王小虎:老师生气了吗?
刘丰瑞:那倒没有,所以你赶紧和马可说一声,老师今天要检查第一乐章。
十点四十,小车从书房出来。
“小北,老师叫你。”
小北进书房之后,刘丰瑞赶忙上前询问。
小车:“老师没生气,就是讲曲子,处理细节。”
小刘:“第一乐章处理完了?”
小车:“嗯。”
就在小北接受洗礼的时候,王小虎已经通知了马可和季洋大师姐。
不但马可感到害怕,季洋大师姐也有些顶不住了。
自从得知自己要在夏令营演奏整首月光三,季洋大师姐彻底决定把考驾照的事情放到开学。
今天一早她六点半就开始练月光,还不容易练出点东西,拿起手机一看,王小虎告诉他老师下午要严格检查第一乐章,出一点错都不行。
顾不上休息,小季不敢再休息,接着拿出第一乐章的谱子开始了。
继小北和刘丰瑞两人前后从书房出来之后,中午微信群里弥漫着一股异样的味道。
还没上课的三个人都在不停地问上午每个人单独上课到底上的什么。
而上了课的三个人都在不停重复,就是讲曲子。
但是恐惧的情绪已经在没上课的三人心头萦绕不去。
大概这就是未知的可怕性。
尤其是刘丰瑞和小北车琳三人在群里最后那段颇意味深长的对话,更是点中没上课三人的心中要害。
小刘:从头开始吧,今天什么也不干了。
小北:我连晚饭都不想吃了 小车:1
为什么上午三个人下课之后都给人一种看破红尘的感觉?
直到下午三个人上完课,也终于都体会到了。
可以这么说,老师把他们练习的第一乐章全部推翻,又重新教他们弹了一遍。
而且要求之严格,每个人都从未体会过。
说来也有趣,中午群里热闹得不得了,但是中午过后一直到晚上,群里都再也没有过任何动静。
观山壹号院。
晚上九点半,小季拖着疲惫的身体从二楼下来。
来到沙发上一瘫,也不吭声。
老季:“吃点饭?”
小季:“不饿。”
从下午回到家开始,小季一直练琴到现在。
老季笑笑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小季叹:“感觉又回到了艺考。”
今天下午一对一上课的时候,小季真的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艺考那会。
一个不能再细微的小问题,老师都会给她揪出来,然后还让她必须当场改过来。
“爸洗洗睡了。”
“这么早?”
“五点闹钟。”
“哦哦,那快去睡吧。”
望着女儿上楼的背影看了一会,老季乐了一下,嘴里小声嘀咕道,“还得是李安啊。”
艺考结束之后,老季再没见过女儿出现过这样的状态。
哪怕高考那几天,女儿也是该吃吃该睡睡,哪里有半点心事的样子。
“加油吧,你还差得远着呢。”
对于这次夏令营,老季鼎力支持。
让女儿跟着李安多露露脸,绝对错不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四号钢琴教室很平静。
很平静,少了许多欢笑。
也很累。
孩子们上课累,回家练琴也累,练琴中间还得唱谱,要大声唱,有感情的唱,嗓子也累。
只有陈璇知道,李安为了给六个孩子备课,找方法解决问题,连续两天都在书房熬到凌晨两点多。
只有李安自己知道,在给孩子们细扣维瓦尔第的过程中,他对孩子们的要求相当于他自己去演奏。
“你们可别怪为师我啊。”
8月5号凌晨两点一刻,李安从书桌前站起轻轻伸了个懒腰。
接着去到客厅沙发上刷了会手机,补了补今晚音乐节的进度。
今晚在蓉城音乐厅歌剧厅上演了一部蓉城本土制作的歌剧,据朋友圈的各种实况反馈,相当不错。
至少李安相信秦勇的品味。
随手一个赞。
卫生间洗漱了一下,李安接着回到卧室躺下。
整个后背贴到床上那一刻,他舒服的想呻吟一番。
他感觉自己这两天都快变成维瓦尔第了。
刚闭上眼,一只温热的手握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