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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9像许愿池的王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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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赌历来都是暴利行业。

  特别是人口买卖还能合法的乱世,许多庶民价值甚至比不上一头犁地老牛。暴利生意不体面,但来钱快,自诩高贵的世家也会沾染。

  不过,他们不会直接持有这种产业,一般都是过个几手,亦或让家生子代掌,更多还是赌场老板主动来拜码头。经营风险老板一力承担,收益大头全给庇佑赌场的大树。

  沈棠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

  康国境内赌场有一个捣一个,顺藤摸瓜下去,她发现都是一个套路。沈棠也好脾气没有举起屠刀,而是将锋刃对准他们的钱包——

  要钱还是要命?

  所有人都选择了要命。

  明面上的赌场容易捣毁,但那些藏在居民屋里的暗场就不容易了,迄今位置还是躲猫猫状态。衙役围追堵截,十次能有三四次因为通风报信而失手,抓到赌徒坐牢罚款。

  劳改放出来,赌徒继续绞尽脑汁找地方赌博,跟官府玩脑筋用其他名目赌……有这份脑子毅力,做什么不能成功?简直暴殄天物!

  各地州郡对此颇有怨言。

  打击赌场有什么用?

  一来,地方少了收入,二来,赌徒抓了放,放了抓也是浪费人力。这事儿跟治水一样道理,堵不如疏,既然严刑之下无法杜绝,倒不如直接放开了,让他们放开赌尽兴。

  再给赌场上最重的税,官府就有钱了。

  沈棠直接给这位大聪明写了朱批,洋洋洒洒一堆问候,顺便扒拉出对方的人脉,将对方老师以及师座都喷了一遍,不会教书育人就别丢人现眼,不会擢升人才就别乱找,上哪儿找来脑子这么光滑如镜的小可爱?最后再将吏部也给喷了,年终考核怎么评的?

  什么祖宗生出这么脑残的子孙?以为自己有最强大脑吗?老娘辛辛苦苦加班十几载,努力让人吃饱穿暖,这傻缺一张嘴就想所有人去死?豪绅地头蛇开赌场是为祸一方,老板改成王庭官府就能利国利民了?猪脑子就不想想这事儿要是能放开,回头官府是不是会为了钱鼓励民众去赌场玩乐?官府缺钱了,难道就不会想着用这法子搜刮民脂民膏?

  赌博必然会催生各种民间高利贷。

  什么人家碰上高利贷能不被脱一层皮?

  回头再建议官府也暗中搞高利贷生意,肥水不流外人田,让肉烂在自家锅里是吧?

  好家伙,彻底完成闭环。

  在康国打架斗殴或许只是口头教育,但黄赌是一定要蹲大牢接受改造的。

  根据金额不同,改造时间在七天到半年不等,罚款金额一般为三倍到十倍,交不起罚款就延长劳改时间,坐牢也不是免费坐,官府给三成补贴,剩下七成需要犯人自己缴纳,缴纳不起的用体力劳动换。防止狱卒滥用职权,这些人会分为男女,分别交由当地折冲府名下机构代为监督。此举也让折冲府这边多有怨言,提议可以将这些人调教好了送去前线。

  立功活下来的编为良民。

  剩下的死了就死了。

  染上赌瘾的,多得是家破人亡、断手断脚都不回头的,从根子上来说已经废掉了。

  养着他们也是浪费粮食和官府补贴。

  沈棠:……

  作为国主,她偶尔也会怀疑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能在这辈子摊上这么苦的活?

  在康国,黄赌是被严打的。

  同样也是沈棠来钱的路子之一。

  她现在真是缺钱缺到急眼了。

  康国打进来前的旧账,她不会翻,一切都遵循他们故国的旧法,但康国入主之后的新账,那就要按照康国的法!违反康国的法,这不就是给她沈幼梨送罚款?往死里罚!

  崔止垂眸,用余光观察沈棠的反应。

  后者脸上看不出明显喜怒,崔止也不知道她此刻真实心境,但他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了。说起来,也是他教女无方,竟不知女儿崔龙如此胆大包天。那日家宴之后,父女俩是彻底摊开了讲,准确来说是他用几个吃里扒外的女儿男宠性命逼迫她全部交代。

  崔止听得脑海那根弦突突直冒。

  怒极反笑道:你倒是敢想敢做!

  再一次反省自己是不是缺了女儿的月例。

  反省之后还是要给女儿收拾烂摊子。

  里头一些敏感产业全部割席。

  崔龙道:外祖早提过,已经收手了。

  安顿每个环节的人手也需要时间,她前一阵子都是忙着这事儿,该封口的封口,该送走的送走,崔龙也没有直接出面,这事儿就算被人翻出来,应该也咬不到她身上的。

  崔止却道:你是天真了。

  或者说太心善了。

  自以为周全的安顿措施,处处都是破绽。

  这些人又不是家生子,沾手的又是这种灰色生意,哪个是一笔安家银子能彻底收买封口的?这些银钱能管他们生活多久?被养大胃口,习惯来钱暴利行业的人,哪里会老老实实回归男耕女织看天吃饭的苦日子?重操旧业是必然的,为了利益出卖她也必然。

  若是崔止,封口就真的是永远闭嘴。

  趁着局部战争还没结束,随便栽赃嫁祸给哪路军阀都行的,事后查验也死无对证。

  崔龙没有她爹视人命如粪土的狠。

  也不想因为一点可能发生的风险彻底夺走这么多人命,其中还有给她出生入死的。

  崔止狠有狠的道理。

  他先一步收到这些人里头有人下落不明,细查发现是此人酒后无状,吐出很关键的线索被对家注意到。为了能保住女儿,崔止只能先下手为强了。恰好沈棠给了他机会。

  沈棠喜欢白龙鱼服,爱凑热闹,好打抱不平,但怎么说也是一国之主,行踪飘忽,唯独这次相亲确定好时间地点。崔止只要她能凑巧看到这出好戏,这事儿就算成功了。

  几个混子暴力催收也在他计划之中。

  正常催收会见血打砸,但不至于砍人大腿,将人女眷男丁拖走抵债也是最后环节。

  因为沈君甚是同情老弱病残孕。

  沈棠也笃定这事儿跟崔止脱不开关系。

  因为她今天出门没有带康时,这个瘟神在前线没回来,就凭他花呗欠下的气运还不足以让自己变成行走柯南,更不会给她送财。综上所述,她推测多半是人为而非天意。

  一众村人在护卫亮出武器的时候已经吓破胆,跪了一地,生怕这伙人大开杀戒。沈棠惬意抿了口热水,唇角比AK还难压:“……去,将赌场账本都拿来,顶格罚款!”

  不知道有多少钱,蚊子再小也是肉。

  沈棠心情好,面上更显慈和。

  她冲那个小儿子招手:“过来。”

  小孩儿扎着两处歪扭扭的冲天小辫,全身上下就一块打满布丁的破布,光着脚,露着腚,浑身脏兮兮。小混子强闯家中摔打抓人,他被吓得哇哇大哭,现在还回不过神。

  沈棠喊他,他眼神呆滞没反应。

  直到被推了一把,差点四脚朝地。

  “推孩子作甚?过来,我这里有糖葫芦,要吃吗?”沈棠变戏法一样,变出两串裹着晶莹糖衣的糖葫芦。冲着小孩儿摇了摇,诱惑他,“酸酸甜甜的,小朋友都爱吃。”

  莫说糖葫芦,便是饴糖都没尝过两回。

  小孩呆滞眼神逐渐有了神采,恐惧抵不过疯狂吞咽的口水,他小心翼翼上前,见沈棠不是骗自己,几乎是飞快抢走其中一串,也没道谢,也惹来随行官吏一顿不满教导。

  “你这顽童,懂不懂什么叫礼节?”

  “你凶他做甚,孩子也得有人教才知道你口中的礼节,他不懂不是他的错,是该教他,却没有教他的人的错。不然,哪里来的‘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沈棠将另外一串也递给小孩儿。

  “来,告诉姐姐,好不好吃?”

  小孩口水沾满了山楂糖衣,听到沈棠温和询问,仅迟疑一瞬,重重点头:“好!”

  糖葫芦果然是哄骗未成年利器!

  沈棠让他近前两步,一边笑一边指着崔止道:“这位是当世大善人,你有什么心愿都可以说出来,他听到了就会替你完成哦。”

  崔止:“……”

  想反驳却不敢。

  小孩认真想了想,冲着崔止许愿。

  “大善人,那你能杀光那些坏人吗?”

  沈棠道:“哪些大坏人?”

  小孩年纪不大,但语言逻辑还算清晰:“害死阿爹的,骗阿兄钱的……是坏人!”

  他不知道什么是赌场,但听家里人念叨过,说那地方的人可坏了,会骗阿兄和其他村人过去,骗走他们身上的钱。他们家吃不起都是因为钱被骗走,这些人就该去死的!

  沈棠瞧着崔止,笑而不语。

  崔止:“冤有头,债有主,自当如此。”

  小孩听不懂他这话是啥意思。

  沈棠给翻译:“意思就是说他会杀。”

  她沈幼梨能是谁的刀?

  崔止给自己送钱,她很开心,但崔止要利用她借刀杀人,沈幼梨就一万个不乐意。

  用公西仇的话来说,人不能当添头。

  出了多少力,就要跟人讨要多少的酬劳。

  崔止有胆子赖她的账试一试?

  只要罚款,她不满足于此。

  她要崔氏给她打前锋,让她能名正言顺将肥羊剥皮拆骨,连骨髓都嗦个干干净净!

  “至善可答应?”

  好处她拿,罪名他担。

  崔止看她笑靥如花,心下倒吸凉气。

  笑容也勉强起来:“理当如此。”

  许愿池的王八会仁慈答应每一个千里迢迢向它祝祷心愿的游人,崔家主比王八更仁慈啊,他会不遗余力帮助口袋空空的穷人致富。沈棠心情达到这几日巅峰:“大善!”

  崔止:“……”

  他可算知道什么叫笑比哭难看。

  唯一还算安慰人的是相亲结果还不错。

  女方满意,男方也中意,对入赘不反感。康国办事效率高,确定二人意思便可公布喜讯,两家私下决定成婚宴客的时间。沈棠作为媒人会送一份大礼给他们添一添喜气。

  她决定大方一点,红包给大点。

  “果然还是得用魔法打败魔法啊,咱们不好找由头铲除毒瘤,以免激起世家集团的拼死反扑,顶多拿把柄威胁敲打……”这些把柄都是康国入主之前的,天大的罪也要一笔勾销,沈棠不能主动出手,同样出身世家的崔氏就不同了,给沈棠当白手套正合适。

  既能达成她目的,也能将影响压到最小。

  西南局势在最后一片腥风血雨中彻底落下帷幕,沈棠收到宁燕传来的最后一处战场结束战斗的消息,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一边扒拉奏折一边回想,直到看到苏释依鲁的奏折,她一拍脑门:“说起来,我老早就听说异族八方,西南一地也受到异族侵扰?”

  西北有十乌北漠,西南也有啊。

  她记得褚曜还说过八方异族都挺棘手。

  当年打北漠十乌也确实不太容易。

  罗杀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记得八方异族啊,其他几地不好说,但西南这边早就没了。

  沈棠诧异:“没了?”

  罗杀认真问:“西南不比西北,西北以北以西,不是荒地戈壁便是草原冰川,环境恶劣归恶劣,勉强能住人,北漠十乌两族不敌可退至此处苟且偷生,西南往南有甚?”

  是汪洋大海。

  西南这边的异族一开始还能住在陆地,战力彪悍,不论男女老幼皆能为兵,且以食人为风尚,每次出兵骚扰各国都要抛下无数人骨。凶悍但繁衍不行,人口日益缩减,西南各国见火候差不多,趁势将他们一口气赶下海。

  大部分死绝,少部分逃难到海上孤岛。

  罗杀祖辈就是从这些人手中抢下最大的一座岛屿,站稳脚跟再一座岛一座岛清理过去的。罗杀刚能走,就被祖父抗肩头去清缴异族:“末将还收藏他们最后一人的头。”

  那颗头是罗杀亲手割下来的。

  沈棠庆幸:“上天果然是照顾我的,西南这边异族……他们可有什么相貌特征?”

  罗杀露出厌恶眼神。

  “长得倒是跟咱们很像,但眼神……不太一样,天生恶眼,略有尖嘴猴腮特征,却无一丝人性温慈!完全是一群未开化的无皮猴子,刻薄寡恩又奸诈狡猾,最擅长反水背叛。西南诸国也有仁慈之人,曾主张吸纳俘虏,加以教化安抚,孰料这些人将一城的人都屠尽吃尽,城中无辜男女老弱皆遭受凌辱烹煮恶行……”

  这些事都是祖父告诉他的。

  还说看到这些人后裔用不着留情。

  杀光他们比教化他们更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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