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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0祖辈遗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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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君之言,振聋发聩。

  公羊永业一时间找不到任何驳斥的话。

  是啊,如果说与生俱来的随机天赋也是高门显贵、英才俊杰的专属,寻常人终其一生比不上名师高徒一二,庶人哪里还有出路呢?

  泥巴只能一辈子待在泥沼遥望青云。

  公羊永业吐出胸臆间的浊气。

  再睁眼,看待女君的心态也不一样了。

  在此之前,女君不过是个狂傲不知天高地厚的庶人,现在已经是能与公西仇之流一样与他平视的对手。哪怕她的实力在自己眼中不比蝼蚁强壮,但她心境已是强者行列。

  公羊永业视线移向池面破碎摇曳的月光:女君手中无鱼竿,即便鱼咬钩了,如何钓上来也是个难题。即便女君有鱼竿,夜深更静,黑灯瞎火,隔着池面也不知鱼大小。寻常小鱼稍用腕力就能钓上,若是庞然巨物……女君也不怕被拖进水中,葬身鱼腹?

  光咬钩,不上岸,也是徒劳。

  一则池中无小鱼,二则大鱼自己会跳上岸,鱼竿是累赘。她将鱼饵收回佩囊。

  公羊永业的五官差点儿被呛得扭曲。

  又问:你怎么不继续钓鱼了?

  鱼上岸了,何必浪费鱼饵?

  女君冲他行了一礼,告退。

  公羊永业揣着心事回了客院,打坐修炼也无法静心凝神,辗转反侧至天明。天色还是蒙蒙亮,早起梳洗过后的女君发现院外来了个不速之客,衣衫沾着晨间露水湿气,眉心紧蹙,一副正在等人模样。女君蹑着脚上前,莫名有种鬼祟感,瞧得公羊永业不悦。

  你这是作甚?老夫是贼人吗?

  女君解释:曾祖昨夜服下杏林医士开的药方,难得有个好眠,自不忍打搅他。

  早年伤痛齐爆发,异种武气在丹府肆虐纠缠,再加上上了年纪睡眠浅,近一二十年时间,曾祖父几乎没有一日安眠。她亲缘浅薄,尚在襁褓就丧父失母,曾祖父是与她相依为命的唯一血亲,也是她现在最放不下的挂念了。

  公羊永业闻听噎了一下。

  他不由想到女君口中曾祖父是谁。

  哦,昨天宴席上那个废物武者。

  论年纪比自己还小一轮多。

  公羊永业决定注意一下口业,至少不能当着人家曾孙女的面说大实话。他单手负背用眼神示意女君跟上,二人离得远一些再商谈如何各取所需:你且将右手递过来。

  狂傲的前提是真有狂傲资本!

  各取所需,他就要看看对方有无他要的。

  女君也坦率伸出手,任由对方指腹摁上腕间命脉。公羊永业不仅是十九等关内侯,他还是一名精通男科、略懂全科的医者。略一查验便知道女君确实很符合他挑剔要求。

  只是——

  他忍不住琐眉。

  公羊永业走来走去,公羊永业走来走去。

  女君对自身的情况显然是有一定认知的,她也不急着催促,寻了一处坐下,等待公羊永业纠结出个结果。过了好半晌,他道:你情况太特殊,老夫也要问个清楚……

  否则的话,他宁愿去找别人帮忙。

  侯爷请问,知无不言。

  众神会以及内社……你知道多少?

  女君摇摇头道:了解不多。

  见公羊永业面露不信,她只得继续道:侯爷口中的众神会与内社,也是这几年外人告诉我的。在此之前,对众神会及其内社一无所知。曾祖父也只是年轻时候偶有听闻这么个会社,更何况是跟他隐居深山多年的我?

  这话倒是没撒谎掺假。

  她确实是意外得知自己身世秘密。

  告诉她的人,跟她有着同样的根源。

  女君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那人告诉我,我母亲与外祖母的遭遇,也与此有关。

  公羊永业听到女君单单只提了母亲与外祖母,心中信了三分:也是那人说的?

  众神会内部有一尊名为“母神”的神灵。

  初代内社社员皆受“母神”恩赐。

  据说一开始拥有“母神”恩赐的血脉不少,但内社有段时间曾大规模狩猎同类,导致流落在外的血脉急剧缩减,一度绝迹。之后内社发现情况不对劲,又开始暗中搜索培养,目的还是将这些人当做随时供给自身的血包。

  公羊永业不太关注西北那边的破事儿。

  但他愿意抽空听一耳朵。

  女君:是,她说外祖父的灭顶之灾,明面上是辛国嫉妒区区弹丸小国却出了三个二品上中人杰,担心褚国未来有取代辛国的隐患,便施压让褚国自断双臂。实际上却是一个叫郑乔的男人的主意,主要目的还是清缴外祖母这些人。只是没想到母亲能逃过一劫。

  公羊永业莫名觉得郑乔这名字耳熟。

  这不是戚苍那个废物天天挂嘴边的先主?

  哦,跟众神会内社对着干的,就是他?

  母亲隐姓埋名活了下来,还有了我。女君看着自己掌心怔愣许久,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自身有何特殊,所谓众神会、所谓内社,这些于我而言,太过遥远了……

  你无甚特殊,你怎知老夫要做甚?

  这件事情他准备悄悄去做的。

  知情者就那么几个,其中绝不包括这名昨日才初见的女君,而她不仅知道还能准确阻拦自己,还说跟他各取所需。这像个普通人?

  女君对此不做坦白。

  公羊永业道:你不提,老夫也不问。你要说何处特殊,老夫倒是知道一点。你今年十九岁,寻常天纵奇才到了这个年纪,经脉也被浊物堵得差不多,你就不一样了。

  经脉被污浊侵蚀的速度远低于正常人。

  她对天地之气有着超越寻常的吸纳能力。

  这种现象只在修炼有成之人身上出现。

  女君并无修炼痕迹,也无文气。

  公羊永业试探道:文士之道?

  女君镇定表情蓦地僵住。

  哦,原来如此。还未修炼就有了文士之道,估计能力还不俗,你这样的,老夫早年行医遇见几个,是个男子,死于仇杀。

  没碰见过女性是因为他精通男科。

  妇科只是略懂。

  公羊永业始终不懂这个群体有哪里特殊,值得众神会内社圈养,明明这些人修炼速度跟常人无异,有天才也有庸才,更多还是庸才。公羊永业刚才迟疑也是因为众神会。

  内社没动静但众神会外社一直在活跃。

  西南的崔止,西北的祈善,不都是代表?

  康国沈棠对众神会又是什么态度?

  根据他的了解,这种血脉遗传到男性身上就不会再往下传递,唯有在女性身上才能继续。也就是说,自己若跟女君合作,子嗣是个男孩儿还好,要是个女孩儿就麻烦了。

  鬼知道众神会又会搞什么幺蛾子?

  这对他而言是个风险。

  一个所有精力都打水漂的风险。

  公羊永业坦诚说了自己担心。

  女君:内社已经死光了。

  公羊永业咦了一声:死光了?

  那人告诉我的,消息应该属实。

  女君口中的“那人”来自西北,沈姓,开茶肆做生意的妇人。那年对方在曾祖父隐居山下开了茶肆谋生,她下山采买意外结识。也从对方口中知道不少没啥屁用的秘密。

  女君:沈君或许也是……

  公羊永业:……

  尽管未曾见面,但自从入此城,便觉得有一股极其想要亲近的生命气息。那个方向我打听过,正是她活动所在。女君的文士之道也指明这点,这也让她对未来有了信心,不用担心跟外祖母她们一样莫名被清洗,也不用担心被众神会内社暗中掌控圈养。

  她是彻底自由的。

  但想要拥有完全的自由就需要站在高处。

  眼下没有比公羊永业更适合的外力。

  她借用老妇人伸冤的机会,表面上是给对方指点明路,实际上是为自己创造机会。

  一个青云直上的敲门砖。

  公羊永业最后还是不敌多年执念。

  二人的合作目前还是秘密。

  真不用跟你曾祖父知会一声?

  这般偷偷摸摸不像是他的作风啊。

  女君道:不了,先斩后奏。

  曾祖父那个耿直脾性,不可能同意她用这样的手段晋升上位,对方甚至不知道他的曾孙女还有这一面:还是让他安心养好伤。

  公羊永业点头道:行。

  按照二人的合作顺序,应该是女君先帮助他如愿,他来日再回报,完全对他有利。

  公西仇鄙视:“你这老东西不会翻脸?”

  这个老登居然盯上林小玛玛,要不要脸?

  他对公羊永业的节操很是怀疑。

  万一如愿之后跑路呢?

  公羊永业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质疑:“老夫可不是你们这些德风败坏的年轻人,如何会轻易毁诺?蛊引催发不还需要丹府温养?”

  开拓丹府还要等到对方能修炼才行。

  公羊永业这笔买卖才叫亏呢。

  半点儿好处没看到,家底先砸出去了。

  作为医者,他手中确实有许多修炼的好东西。这些还不够,他还写信给崔止去找。

  崔氏大家业大,认真搜刮也有油水。

  公西仇道:“只借体香也行。”

  随身携带蛊虫七七四十九日也可以催发。

  但公羊永业对公西仇这话很不赞同:“既然着手去做,那就要得到最好的结果。”

  丹府催发的蛊引肯定效果更好。

  公西仇反问:“会吗?”

  他回去也问他大哥。

  即墨秋肯定道:“效果一样的。”

  公西仇差点儿笑出声,笑着笑着扯动公羊永业打出的伤势,吃痛弯腰:“那这老东西真是……知道了还不要吐血?不过大哥,既然效果都一样,为甚还要费劲放丹府?”

  丹府这地方就是命门中的命门。

  即墨秋想了想:“安全。”

  “咳咳,你说安全?”

  想了多种可能,就没想到是这个。

  即墨秋理所当然道:“不然呢?随身携带只能放在佩囊或者怀中,万一粗心,不慎掉了怎么办?要是跟人动手,被冲撞了怎么办?”

  蛊引催发阶段的蛊虫很脆弱的。

  万一催发到一半死了咋办?

  存放丹府就安心了。

  公西仇懵逼一瞬:“那蛊引成功之后……公羊这个老东西也不用亲自去怀对吧?”

  即墨秋不懂他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疑问。

  他看了一眼木杖上的小红花。

  “营养供应充足就行。”

  公西仇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就等着几年后看公羊老东西的热闹。

  即墨秋:“……”

  完全不懂弟弟的笑点。

  蜕皮应该只是蜕蛇皮而不是脑子吧?

  这事最惊讶的人应该就是沈棠了。

  公羊永业居然主动投诚了。

  她忍不住瞧屋外的太阳位置,再三确认没有天生异象:“你怎么突然改了心意?”

  沈棠对老登最低要求就是不去对面搞事。

  万万没想过他会站自己这边啊。

  公羊永业:“你明知故问?”

  沈棠忍笑道:“绝无此意。”

  公羊永业也没有扭捏遮掩自己目的:“老夫毕生最重承诺,肯答应就竭尽全力。不过有些丑话也说在前头,你指望老夫跟你那群臣工一样对你俯首帖耳是不可能的……”

  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份临时工作。

  做不到跟褚曜几个一样赌上一切热血。

  勉强一把年纪的他热血献身是强人所难。

  沈棠对此倒是不意外:“哦。”

  公羊永业还道:“你下一步是对付中部大陆对吧?出征先锋的活儿不用考虑老夫,经营大半生也有一些人脉资源能派上用场……”

  总之,不会让沈棠吃亏。

  沈棠:“……”

  目前为止她接触过的武胆武者,不论实力高低都是一个比一个心高气傲,唯独公羊永业是个例外,他躺平到了某种境界。难怪公西仇不喜欢他,跟他干仗是越打越丧气。

  “人脉?要不说来听听?”

  公羊永业道:“是几个有交情的老伙计,你要是进攻中部有可能跟他们对上,老夫能出面游说,他们中间有人欠老夫人情没还。”

  “人情?管用?”

  “你当老夫这一代人是你们这些德风败坏的年轻人?”他站在道德高地指指点点,“除了这些,老夫还结识几个中部分社世家,有几分脸面,或许能让他们少为难你。”

  沈棠换了一只手托腮。

  “侯爷是怎么攒下这些人脉的?”

  “老夫精通男科,还略通武学。”

  沈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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