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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9君有恶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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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了以前的身份,似你这般娇滴滴的女郎怕是不好过日子。闯荡江湖,纵情红尘也是需要资本的,没点儿家底支撑,光是谋生就需要耗尽一整天精力,哪里还有闲心享受风花雪月和自由?戚苍冲梅梦挤眉弄眼,对于以后的日子,你可有什么打算?

  梅梦垂眸看着腰间佩剑。

  脑中浮现的却是梦境中片段。

  开一间私塾,最好附近还有条能垂钓渡船的河,山下有间能卖酸汤鱼的食肆。

  戚苍心知梅梦有了归隐之心,却没想到她的想法如此天真,那张能吓哭小孩儿的凶悍脸皱成一团:就说你天真,你说的河好找,食肆也不难,但你知私塾多花钱吗?

  还不如开一家武馆得了。

  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不食人间烟火。他想劝梅梦醒醒,看看她口袋,不过你怎么说也是个文心文士,想搞点儿钱财还是容易的。只是这样一来,免不了又生出波折。沈幼梨能放你一次,不会放你第二次。

  文心文士最好的谋生岗位就是给人当策士门客,特别是梅梦这样有着丰富工作经验的熟手。门第太低的,梅梦瞧不上,门第太高的,又容易卷进天下大势。除非找的东家本身就隶属于沈幼梨阵营,这样倒安全,可梅梦本人不会答应。她要是能投降沈棠,此前有多少绝佳的机会?正因做不到,所以才走到这步。

  戚苍提议道:要不……劫富济贫?

  别看他断了一条手,但杀人手艺还在的。

  梅梦道:你只有这些法子了?

  戚苍听出她话中的鄙视,重重冷哼。

  不屑反问:行,女君你倒是说一个?

  二人从荒山茅屋下来,行了许久才看到一间茶肆。附近在打仗,茶肆的生意倒是没受多少影响,甚至更好。一些胆大的民间商贾往来两地,倒买倒卖,倒是发了笔小财。

  当然,主要还是跟康国占区有关。

  ……其他地方去都不敢去,随便一道关口就能扒你一层皮下来。别说赚点养家糊口的钱,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还说咱的货是赃物,粮库出来的,用强要给收走。

  收益高,风险也大。

  食肆有两队人在歇脚。

  听口音,看穿着,一队来自西北,一队来自西南。西北那一路瞧着精神焕发,除了些许长途奔袭染上的风霜,不见多少对未来的迷茫。西南这一路苦着脸,似生意不顺。

  打仗哪有不缺粮的?

  缺粮了,当然要抓肥羊宰两刀。

  西南口音的商贾羡慕看着眼前同行,对方的商队规模比自己大了三倍,货物装了满满当当三十多辆马车,聘请的护卫看着也像是练家子,一个个人高马大,给人满满安全感。

  走商规模能做这么大,这里头的生意经可要好好请教。随便指点一二也受之不尽。

  又是请吃茶,又是说好话,又是套近乎。

  一口一个好哥哥。

  西北商贾笑着谦逊道:咱这家底也不都是咱一人的,其中一半都是我那合伙阿姊的货。干咱这行,其他可以不懂,消息一定要灵,什么该做不该做也要拿捏好分寸。

  说起这些,人都精神了。

  例如这些护卫,那都是有来头的。

  什么来头?

  他们过半都上过战场,见过血!走商想货物安稳,护卫得请靠谱的。要不是咱阿姊有门路,你以为这些人能这么容易请到?人家原先想重新入伍的,奈何条件不符。

  条件不符?

  听说是家中没其他兄弟侍奉老父母、膝下婴孩年幼、妻子还有身孕之类的……

  哦哦哦,原来如此。

  西南的商贾羡慕看着那些护卫。

  西北的商贾几口黄汤下肚,热意游遍全身:再譬如呢,有些生意是沾不得的。

  什么生意?

  你且附耳过来。

  两人凑着嘀嘀咕咕。

  他们声音不大,但梅梦二人听得清楚。

  天南地北的商贾在康国占区做生意没什么问题,但不能将物价哄抬得太过分,官方这边有一条红线,甭管商贾是不是亏本,越过就得死。有些品类价格由不得商贾决定。

  价格定死!

  其他东西不受约束。

  这番话让西南这位听得瞠目。

  哪有这般的?这不是明抢?

  自己的货,怎么定价不该是自己说了算?

  要不是为了暴利,谁愿意冒着风险往来治安动荡地区?康国这般行事,毫无道理!

  西北的急忙捂住他嘴巴:你懂什么?

  西南这位商贾感觉到许多不善视线向他射来,小心观察,视线主人都是行商护卫。想到这些护卫都是康国军中退下来的,脊背顿时直冒冷汗。万幸,他们没有其他动作。

  西北商贾道:看到了?

  西南商贾擦了擦冷汗:真蛮横。

  西北商贾也懂他。

  自己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可凡是有利有弊。

  暴利固然能一夜暴富,但里头风险高啊。丢了货还是其次,怕就怕路上丢了性命。

  若是守康国的规矩,本本分分做生意,一年到头下来利润不比铤而走险低上多少,安全方面还有保障。而且,要是干得好,入了贵人的眼,说不定还有机会跟王室搭上关系。

  他认的那位阿姊就是典型。

  还有,你想赚钱,粮食尽量别碰。

  这条生意经有些违反常识。

  梅梦跟戚苍也忍不住听个仔细。

  不碰粮食?这不对啊……一般军阀交战,粮草运输是重中之重。再多运粮伙夫也不能保证前线一定够吃,为保证稳妥,一般会鼓励民间走商运粮,将别处粮草运来。

  民间粮线算是备选,关键时刻能搜刮了续命,怎么到了这位口中不能碰粮草生意?

  你懂什么?碰了亏钱啊。

  将粮食运到战争地区,不就是冲粮价暴涨赚差价?问题是,这地方粮食不涨价呢?走商的人工成本、高价收粮的成本、沿途过路的损耗成本……这些能将犊鼻裈都亏掉。

  怎、怎么可能亏?

  西北商贾反问:你知本地粮价多少?

  他问的是康国占区的粮价。

  戚苍用眼神询问梅梦。

  西南商贾怔了一下。

  西北商贾道:我不用找人打听,也知道价格顶多是平日一两倍,高不到哪里去。你说这么点儿利润,值得千里迢迢运耗费人力送过来?还不够伙夫护卫的花销呢……

  赚还是能赚点儿的。

  西北那边有些地方粮食便宜,产出又多,走走关系弄点儿往年陈粮,再卖到这里,里里外外减一减还有赚,只是性价比太低。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想想其他门路呢……

  怎会如此?

  梅梦也想问为何如此。

  沈棠帐下从不为粮草所困。

  西北商贾道:你附耳过来。

  如此如此,那般那般。

  其实他也是道听途说的,他有个长工的远房亲戚的邻居的女儿,她分到的田跟司农寺的官田就隔了一个山头。说是仙人施法就能让田地肥沃,一年不知道能熟个几回……

  你懂了吧?

  懂懂懂,原来如此。

  梅梦闻言苦笑,叹息一声不再去听。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正想着,远处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

  商队护卫看到来人腰间插着的旗帜纹样,纷纷投来惊喜目光。他们不认识这人,却认得这面旗帜来自康国!来人并未理会他们注视,勒紧缰绳,迫使胯下战马嘶鸣停下。

  信使取下马背上的木匣。

  木匣看着不大,分量倒是沉。

  此人在茶肆环顾了一圈,视线锁定梅梦这一桌,大步流星上前,将木匣呈递给她。

  你是?

  我家将军姓吕。

  梅梦手一顿:这是?

  木匣装着好些金条银条,折算成物资能让普通家庭舒服过两三辈子,最上面还摆着一枚半截令牌。银钱好说,这枚令牌是甚意思?

  信使如实转告吕绝的吩咐,道:这是将军一片心意,女君若返家取物,路途遥远。不妨先收下此物,可解燃眉之急。日后是送还,抑或挪作他用,全凭女君心意。

  不算给,算借。

  戚苍暗中挑了挑眉。

  梅梦还真打算回去取家底,隐居也需要世俗资本支持,她又不傻。她不取走,最后也是便宜了别人。戚苍无所事事就跟着了,却不想有人当冤大头,主动送上这么多钱。

  这些钱——

  别说一间私塾,十间也够。

  顺便还能包圆学生求学束脩。

  信使道:至于这令牌,是银庄信物。

  简单来说取钱用的。

  只有主副两枚,梅梦眼前这枚为正。

  她把玩着这枚令牌。

  令牌是特制的,上面有两枚印章,一枚是吕绝的虎符印章,另一枚应该是银庄用来辨别令牌真伪的文士印章。梅梦想到自己扇的那巴掌,终究是心软,懊悔自己说重话。

  那一巴掌,他回去定是哭成泪人了。

  你家将军,伤势还好?

  尚可,军医说卧床七八日就好。信使不知吕绝为何挨了军棍,也不知道主上为何突然震怒,不允许军医将人一下子治好,但看将军又哭又笑的样子,想来是桩美事。

  她不知梦境是真是假,是她濒死的美梦,还是对未来的预言……但,若干年后的午日,真有青年游侠敲响私塾的门,她就……梅梦垂眸:令牌我收下,其余送回吧。

  在此之前,不见不念,各自安好。

  信使神色为难。

  戚苍一巴掌将木匣摁住。

  你不要,给老夫。

  梅梦横他一眼:给你的?

  戚苍将木匣收下道:老夫硬抢不行?你愿意没苦硬吃,老夫可不想委屈自己。听老夫一句,男人愿意给你就收,鬼知道他啥时候变心,回头人财两空岂不亏本?哦,不对,现在不是男人给的,是老夫凭本事抢的。

  善待自己,外耗别人。

  要他说,梅梦就是太拧巴了。

  退一步,人生就是一片万马奔腾的旷野!

  梅梦:……

  信使完成使命就不继续逗留。

  梅梦揉了揉眉心,叹气。

  戚苍用剩下的一只手拿起金条往衣服上擦擦,这金灿灿的成色可不多见:咱们盘缠有了,开私塾的钱也有了,你还回戚国不?

  梅梦摇头:不了。

  但没了目标,天大地大却不知往哪走。

  再者——

  戚国将有国丧,去了容易落到崔止手中……她在世上的血亲不多,兄长及其子嗣不太可能听她建议急流勇退,想想还是作罢。

  国丧?

  是啊,国丧。

  沈幼梨应该不会杀她。

  沈棠连梅梦都放过了,只要求对方日后隐姓埋名,不可能不会放过一个有求生欲的战败国主。以戚国国主的脾性,投降也是迟早的。如此识时务的人,姓沈的杀她作甚?

  我也没说是沈君杀她。

  戚苍猜测:崔至善?不至于吧,好歹也是前夫前妻,一夜夫妻百夜恩还有的。

  是游宝,游宝君!

  梅梦始终没告诉戚国国主,若想投降活命,一定要除掉她身边的游宝。也不算没提醒过,只是相较于游宝这朵句句顺耳的解语花,梅梦就显得面目可憎,句句逆耳了……

  戚苍一时想不起来这人:游宝君?

  梅梦如今跳出棋局,往日不解的地方也变得清晰了:游宝君应该是沈君的人。

  那她就更不会死了,那人应该不介意多个美化她名声的吉祥物,养着不花钱。

  吴贤都养了,更何况戚国国主?

  梅梦:你说的是沈君的诉求,却忘了游宝君的立场。她也需要立功,不是么?

  戚国国主可以死,也可以活。

  沈君没有明确表示此人不能杀,那么在两个选项之中,游宝君当然会选择更有利于自身的那个。看着吧,戚国将有国丧。她此前戴孝赴死,不是为即将上黄泉的她自己,而是为了在她死后将会发生的国丧:为之奈何。

  若有国丧……

梅梦苍白的脸隐没在茶肆阴影  苦涩道:戚国将亡。

  戚苍痛饮一口清茶:又不是你的故国,亡了就亡了,老夫这戚国人士都没悲伤。不提这些伤心事,冤大头送来这么多钱,你准备去哪里开私塾?要是没地方,老夫倒是有个好去处,风景秀丽,山清水秀。就是阴气较重,正好需要学生的阳气镇压一二!

  梅梦在正文的戏份应该差不多就这些了。

  她退隐山林,很大部分原因是戚国国主那一下太狠,就是君要臣死那一回,二人彻底决裂,几乎否定梅梦这十几年的坚持,差点儿道心崩溃(如果只是单纯被棠妹打击,其实还好,她本身就是越战越勇的性格)。

  当然,也不是说她归隐山林去教书是自暴自弃,只是选择另一条可行的路。算是弃武从文?教书拯救世道?

  梅梦这个人物的结局,其实从设计之初就决定了的。劳劳碌碌,大梦一场之后,才是真正的人生。

  另,梅梦跟吕绝在正文算BE,还得分十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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