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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8:流民草寇(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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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取灭亡!”

  虽然、但是……

  这、这好像……

  不是正常随军军师该有的开场吧?

  康时表面上看着稳如泰山,实则内心凌乱一片,双目呆滞,怀疑人生。特别是看到褚曜挥手甩出的两道文气攒射向天际,转瞬化作两道七八丈身长、黑白龙鳞的文气巨龙,以视死如归的气势杀向敌方主力而去。龙鳞舒展,点点不详之气随之溢散开来。

  透着一股子阴森诡谲的肃杀之气。

  看上一眼便有种汗毛倒竖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

  他手臂真有点儿麻意。

  不待康时提醒褚曜改下作战风格,便听前方传来已经杀出阵的共叔武咆哮声:“褚无晦!将者五德、明哲保身、居安思危、曲突徙薪……你好赖给老子一个啊!”

  这愤怒咆哮都传到隔壁阵线了。

  冲杀过来的敌人战马也被吓得前蹄一错,险些将马背上的主人甩下来。

  他也倒霉,直接被共叔武一杆长枪捅穿护心镜,尸体被高高顶到半丈悬空,喷涌的鲜血化作温热血雨洒落,兜头沾人一脸。共叔武收割一命,波澜不惊,将还未完全咽气、手足尚在挣扎的尸体轻松甩开,尸体在空中划下一刀弧,不知砸中哪个倒霉鬼。

  两军交锋的瞬间,共叔武手中长枪融为胶状黑色武气再化作一柄刀背宽阔的大砍刀。胯下战马疾驰如风,手中刀锋冲着敌人面门袭去。敌人同样也化出武气相抵。

  刀锋相撞!

  敌将正欲得意,却不料共叔武手中力道陡然增强数倍,周身武气暴涨,竟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武器斩断。他心下大骇,欲避其锋芒,孰料胯下战马惨叫嘶鸣。

  不知何时,地上竟涌出无数荆棘,死死缠住马蹄。倘若是平时,这种程度的阻拦根本不成威胁,马蹄略微用劲儿便能挣脱。但现在,前方堵着个共叔武。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一点点的迟疑都会导致人头落地。

  更遑论共叔武的实力超出他太多。

  几乎是他还未反应过来,他脖子一凉,透露在血液冲击下抛起。

  他看到天空向自己靠近了一丈,到最高点竭力,又迅速远去。

  视线彻底黑沉前,杂乱的人足和马蹄从他头上踩过,便没了知觉。

  共叔武感受丹府源源不断外涌的充沛武气,沾着血珠的脸扭曲出一抹森冷狞笑——虽说褚无晦不是個传统流派文心文士,但他的“将者五德”练得炉火纯青。

  使用感觉用一句话形容。

  他能以一当万!

  赵奉作战战线也在沈棠这边。出手比共叔武快,但架不住人家后来者居上,仗长兵之利捅死一个,紧跟着“将者五德”加身,又杀一人,砍个四等不更眼睛不眨。

  赵奉忍不住纳闷。

  自己好歹也是十二等左更,珍贵的“将者五德”用在他身上不是更好?

  腹诽的同时逮住一个武胆武者,单支铜锏便将对方砸得半身凹陷,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坠下马背。混战之中被后边儿补上的脚送上西天,活生生踩成肉泥。

  让他欣慰的是,康时还惦记着他。同样一道“将者五德”加身,同时还添了一道居安思危。哼,这点就比共叔武待遇强,共叔武战场鬼哭狼嚎还没嚎来一道。

  在“将者五德”加持之下,武气沸腾,战意高涨,手中一双四棱铜锏似也吞吐邪恶血腥的光芒。锏身刻着的狰狞恶鬼纹路仿佛活了般,鬼影浮现,柄身尖刺也似鬼影的利爪,随着赵奉手起锏落,贪婪攫取什么。

  赵奉的武气本就是灼眼的赤红色,此番景象落在敌军眼中更似恶鬼出巢。

  胯下战马追风踏云。

  托着赵奉以留下残影的速度杀向敌军的武胆武者。他属官副将则跟随左右,清理试图涌上来的贼子。几个武胆武者以尖刀般,狠狠刺向敌人的心脏,撕开口子。

  赵奉手下无全尸。

  或者说,尽是脑袋开了瓢的残尸。

  “贼人休要猖狂!”

  围攻过来的武胆武者在赵奉铜锏面前,那就是一个个钻出洞的老鼠,见一个砸一个。纵使众人合力围攻,兵器也难伤他分毫。因为总有那么一道文气会在关键时刻闪一下,替赵奉挡下攻击,赵奉则不闪不避,双锏齐杀,副将并举双枪,一时无往不利。

  至于指挥大军?

  这活儿是随军军师和统帅的任务,赵奉和共叔武的定位,目前还是率兵冲锋陷阵,尽可能杀光或者打残对方的武胆武者。让他们不能集结起来对大军产生威胁。

  只是,沈·统帅·棠目前也在阵中。

  指挥权便落在了康时手中。

  嗯,是康时而不是褚曜。

  褚曜这会儿在干嘛呢?

  康时刚才就眼睁睁看着这灰头发的老家伙,一招沉水入,自取灭亡动摇敌军意志,顺手给共叔武补了个将者五德,紧跟着便放飞自我。

  三心二意身外化二人,本体外加两道文气化身各管一方,杀疯了。

  康时:“……”

  康时:“???”

  康时:“!!!”

  看看冲杀比共叔武两个还要踊跃激进的统帅主公,再看看身边这个恨不得撸起袖子,文心言灵杀敌人中军的灰发同僚,康时后知后觉发现了点儿什么。

  只是,不待他琢磨回味,第一次见到这种规模混战的鲜于坚问他。

  “军师,当下该如何?”

  己方很能打的高阶战力,只剩一个鲜于坚还在等候军令,这让康时莫名欣慰。

  他道:“子固入阵率兵!”

  “这、这能行吗?”鲜于坚魂魄惊心。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萌新,还是没什么经验的毛头小子,第一战就担任这么重要的职能,万一搞砸了,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康时斩钉截铁:“对,你上!”

  敌方也有文心文士,看样子还不是啥简单的小喽啰。星罗棋布的威势能与自己分庭抗礼,仅凭这点便能判断,拉起这只流民草寇的背后势力是有备而来。

  文心言灵星罗棋布是创造一个有利于文心文士“博弈”的特殊领域。

  棋局之上便是战场。

  战场兵卒便是棋子。

  文心文士可以借助星罗棋布调兵遣将,以兵法言灵逐步蚕食敌方兵力,拓展对己方有力的战场局面。普通兵卒在棋中受限,需要强大的武胆武者作为两方的“将帅”坐镇,关键时刻起到定胜负的作用,也能振奋军士士气。

  一名小兵的士气不算啥,但凝聚千军万马的士气甚至能斩杀高等级的武胆武者。武胆武者、文心文士、普通兵卒,都能影响战争胜负,三者缺一不可。

  鲜于坚咬咬牙。

  抱拳道:“末将必不负军师信任。”

  天空纷纷扬扬飘着鹅毛大雪。

  看似温柔无害,实则透着森冷阴气。

  落在身上,钻入皮肤。

  强力的低落情绪穿过不慎坚固的心灵罅隙,直抵人心精神最为脆弱的角落。

  尸山血海,人间烈狱。

  无数冤魂从血泊中爬出。

  口中喃喃着要他们血债血偿!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这些俱是被扁担锄头围殴打死的普通庶民,杀了他们才能劫掠他们的粮食。

  战场惨叫此起彼伏。

  看到雪花异象,惹人侧目。

  上南、天海、邑汝三家随军文士忍不住心下嘀咕:河尹沈君仁慈宽和、光明磊落,怎么招来的僚属一个比一个阴,这‘雪花’蕴含的文气未免过于毒了……

  “毒”和“阴”对文心文士而言不是啥贬词,但行军打仗要顾虑大局啊,多以防守为主、或攻守兼备,或略偏进攻,但就没有这样纯粹进攻的,比武胆武者还莽!

  少冲甚至想跑过来接一片。

  奈何路径之上的绊脚石太多太多。

  他第一次出门统兵,不能任性妄为。

  余光一瞥,怒极。

  大吼:“你这人怎么又越界!”

  这些军功都是他们家的!

  双剑主人却是睬都不睬他。

  在白素活跃战场不远处,吕绝仗着魁梧身躯,率领一小队兵卒。

  由他开道,双手抄着一柄足有他六成高的阔背大刀,左冲右杀。

  或抬臂一夹、一拢,抓过袭来的数杆武气,脊背发力传至肩膀手臂,便将这些武器连同他们的主人一块儿甩出去,跟其他贼寇叠起罗汉,兵卒两翼策应。

  不同于共叔武几人的大开大合,冲杀路上人头残躯乱飞,沈棠这边的动静就小得多,但效率一点儿不逊色二人。她第一眼就挑中那个领头刀疤脸壮汉。

  刀疤脸壮汉也注意到混战人群中那一抹显目的雪白,一头雪白的骡子。

  说是骡子,其体型比寻常战马也不多让,四蹄矫健有力,身躯强健壮硕。尽管没有防护森严的马铠加身,但丝毫不影响它视死如归的汹汹气势。

  谁来了都撞上去。

  刀枪剑戟往它身上戳都不避不让。

  刀疤脸见这个骑着丢人骡子的少年目标是自己,冷哼一声,抽出兵器,拍马杀过去。口中爆喝一声:“小白脸,纳命来!”

  无形气音炸开,震得周遭兵卒耳鼻淌下血色蜿蜒小蛇,被一阵乱杀打懵逼的伏兵清醒不少,但附近之外的兵卒还在褚曜言灵下emo,继而癫狂,自残性命。

  沈棠笑道:“呦,孝子来拜码头了?”

  刀疤脸眼中杀意毕现。

  “找死!”

  “祈元良,你找死!”

  河尹治所官署附近宅院。

  愤怒到无法压抑的咆哮声从此处传出,惊得梁上喵霸素商发出尖锐叫声,冲着声源拱背、竖尾炸毛,外加哈气威胁。素商正欲跳下去,一条肉干被抛了上来。

  素商仰脖子张嘴叼住,紧跟着趴在梁上,双爪压着肉干美滋滋啃起来。

  祈善此举不仅是为了安抚自家的猫,也是担心秦公肃跟猫过不去。

  解决素商,他再转过身对付秦礼。

  秦公肃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喝道:“你这是痴心妄想!”

  祈善淡声反问:“如何就妄想了?”

  秦礼被气得头顶要冒烟。

  他昨日安顿好兵卒,今日收到祈善的请柬,希望他上门一叙,商量点事情。秦礼看到请帖就冷笑不止,他跟恶谋能有什么交情?此人心术不正,肚里不憋好!

  但秦礼还是来了。

  他想看看祈善瞥什么屁!

  结果,祈善就跟他假兮兮哭穷,扑面而来的阴阳怪气看得秦礼想拔剑。

  大不了士人一怒,伏尸二人!

  祈善的不正常并未持续多久。

  见哭穷不奏效,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搁在秦礼看来就是图穷匕见。

  简单来说,祈善想借秦礼带来的人马开凿水道,如果不乐意,兴建水库、挖沟凿渠也行。这一无礼要求自然被秦礼拒绝了。

  他冷静了会儿,冷笑。

  “你当我等都跟赵大义那么好欺?”赵奉在河尹的小日子,天海诸人有所耳闻。

  倒不是徐解吴贤大嘴巴,而是随着河尹经济民生复苏,与周遭郡县交往日渐频繁,赵奉事迹在庶民间广泛流传——哪个农人不崇拜一日耕地两百多亩的神人?

  但天海官署众人不敢议论。

  只是望向秦礼的时候,眼神多了点儿什么——人尽皆知,赵奉是跟着秦礼一起投奔吴贤的,二人故国被灭,互相扶持流浪了一阵。

  秦礼貌似还是王室勋贵出身。

  他带来的武胆武者,如此精通农事,丝毫没有武胆武者的骄傲,跟田地里打滚的泥腿子有什么区别吗?以后也别统兵杀敌了,当个种田老农吧。赵奉如此,秦礼又当如何?

  秦礼虽然不在意这些声音,但不意味着祈善能将它摆在明面上说。

  真以为他好欺负了?

  祈善却道:“此事与昭德公通过气。”

  秦礼断然否认:“不可能!”

  祈善却丝毫不慌:“此举能造福庶民,免他们受饥寒冻馁之苦……”

  秦礼道:“那是你们河尹庶民。”

  祈善反问:“水库若成,河尹天海这般近,受益的何止是河尹庶民?此事,早已交由徐文注告知昭德公,若不是鲁下郡突然求援,早就动工开凿,兴许还能赶上来年春耕。”

  秦礼抿着唇不说话。

  祈善一点儿不例外。

  毕竟,秦礼含着金汤匙出生,生来便是王室勋贵,虽无继承大统的资格,但那一支很受重视,他什么都不缺。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的勋贵子,便是代发修行那几年也过得精致。

  庶民劳作一年,丰年还是灾年,都不影响他的吃穿用度,哪怕后来灭国,他也被赵奉之流好好保护着。又被吴贤辟为心腹。

  又怎会真正理解天灾荒年对庶民的灭顶之灾!狗屁倒灶的武胆武者骄傲!

  祈善眸色陡然阴仄。

  “在吃饱面前,骄傲不值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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