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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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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疯了,你……要做什么?”汪忠嗣大惊失色,退后一步,声音更冷:“我不明白,你何来如此荒谬念头。是谁,用你母亲的往事,来挑唆你,讲出如此任性无知的话来?告诉爹,我要杀了这个卑鄙小人。”

  明月夜倒吸冷气,她失望地直视着他,震怒的脸庞,以及隐隐不安地躲闪。

  她只觉空握的手一片冰凉,伴着一颗充满热望的心徒然落空。

  她只得抱着最后的一点奢望,紧紧盯住了他:“我全部都知道的,大将军。你能瞒我多久呢?既然,你不愿我跟你走,那你就跟我走好了。远离是非,归隐山林,自由自在。事到如今,又何必自欺欺人,为一个虚伪的君王流血卖命,根本不值得!”

  汪忠嗣不假思索,声若寒涧:“明月夜,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不可再讲。否则,为父必然严惩不贷!”

  他狠心甩开衣袖,挣脱开她的桎梏,转身撤离到安全地带,背影却苍白而硬挺。

  突然失去平衡的明月夜,唐突地跌坐在草地上。第一次,她跌倒了他没哄,就这么任由她在草地上傻傻坐着,像邀宠不成的孩子,一颗热望的心,焰火燃尽,只剩颓唐,冰凉彻骨。

  他狠心克制自己心疼的情绪,低低道:“我等了十几年,只想此次全力出击,驱除鞑虏,大常百姓需要盛世太平。皇上对此次战役充满期望,汪家三代忠良成败在此一举,一切都等我凯旋,明日事明日再说。”

  “好个忠君报国的大英雄!很好。”她哑然失笑:“那么,大将军,你知道我生父又是谁?”

  “闭嘴!”他生硬拽过她,他力道之狂猛,她踉跄几步才站定。

  她冷冷盯着他暴怒的黑眸,不遗余力,拿腔拿调:“当年我娘亲,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典书尚宫莫无涯,她在宫里受人欺负有了我,她从宫里九死一生逃出来。害她那人……”

  “住口!”他疯狂咆哮着,一把扼住女孩的喉咙和她的话。

  他的额与颈,都因情绪激动爆出缕缕青筋,他盯着她的眼睛血红,恨意泠然。

  她费力喘着气,终于唇边旋起一抹讥哨:“原来,你知情。你竟然,早就知晓。汪忠嗣,我看不起你!”

  两人对视,明月夜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盈着水雾般的惊痛与失望,汪忠嗣不敢回视。

  他呼吸急促,终于粗暴的狠狠推开她。他纵身跃上乌羽,恨声道:“明月夜,给我滚回府去,在我回来之前,不准离开日月筑。”

  战马上的男人高大魁梧,面无表情的他,不肯与女孩再有半点眼神衔接。树影在他冷硬的脸部曲线上,斑驳游移,阴晴不定。

  他极力控制着情绪,终归冷酷道:“知道你的莽撞,会害死多少人?你和你的母亲,实在相差太远,她善良,隐忍,宽容……你却如此,不知轻重,自私自利。”

  “所以,我娘注定被牺牲!所以,我就从小没了娘,没了家!”明月夜一咬牙,又挺身拦在汪忠嗣马前。

  她昂首凝视着,高高在上的他,隐忍着盈眶的泪水,冷笑着:“我不是我娘,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今夜三更,我便在此等你,今生今世仅此一回。明堂是明家的事,与你无关。你若不来,咱们生死不见。我这般不成器的女儿,你不要也罢。”

  不等他回应,她转身就走,遂后她听见纵马疾驰的声音,背道而驰,由近而远,更加干脆利落。

  她不敢回头,因为害怕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她的泪会忍不住落下,再也停不了。

  明月夜银牙咬碎,回府?好,就回去,但想让她遂他的心?七年隐忍,到此为止。

  不承想,这边刚进日月筑,便见紫蕊她们惶恐的跪在地上,边哭泣边各自掌扇着脸颊。

  花园中间放着一把太师椅,端坐着华服盛妆的汪慕雪。几个恶奴排成两行围住受罚之人,不时手扇脚踢着着婢女们,刻薄的女主子和恶毒的仆,从不吝落井下石。

  雪貂兽不在身边,眼见婢女伤痕累累,明月夜未及深思,直接从袖子里取几枚小石子,暗下手劲儿,直接点射到恶仆身上。

  随着此起彼伏的惊痛声,那石子落在人身上竟燃起了蓝色火焰,于是惊呼变成了惨叫,鬼火不但迅速烧破衣衫,还不停舔啮肌肤并越扑越烈,伤口溃烂直至见骨。

  恶仆的鬼哭狼嚎吓坏了汪慕雪,她利落踹开翻滚的仆从,径直冲到明月夜眼前,伸手要擒她衣领。本就将门出身也修习过擒拿,加之明月夜更没刻意闪躲,所以汪暮雪顺利得手。

  “贱人,你疯了,用什么邪术来害我?”汪慕雪怒斥着,却也生怕蓝色火焰祸及自己,小心地躲闪着:“作死吗?我可是越王妃。你活得不耐烦了?”

  “谁让你,找上门来自取其辱?”明月夜任由汪慕雪抓着自己衣领,冷笑:“王妃,您不觉得手痒啊?”

  汪慕雪这才惊觉,自己手指乃至手臂都酸痒难耐,定睛一看惊悚失声。只见自己藕白玉臂突然长出了无数红斑,斑点之上还有隐现的小黑线,似虫游动十分触目惊心。

  她慌了神,松开明月夜,夺门而出,一边惊恐求救嘶喊:“管家,管家,快找我娘来,我中毒了。”

  她的恶仆们,连滚带爬跟着主子,一股脑逃窜而去。

  明月夜径直拉起目瞪口呆的紫蕊。婢女们仿佛看陌生人一般,盯着自家小姐惊愣不已。

  她取出首饰匣,拿出一包首饰和银票放在桌上,泰然道:“紫蕊,给大家分了吧。里面还有你们的卖身契。今日主仆缘尽,自此不会再见。以后,各自好好过日子。”

  “小姐?”紫蕊又惊又痛道:“你要赶奴婢们走?”

  “如今,你们不再是谁的奴婢。”明月夜伸手,理了理紫蕊的额前乱发,温和道:“我也不再是将军府的二小姐。走!趁现在,我还能为你们做主,走得越远越好。”

  “小姐?奴婢们不能丢下你。奴婢这就去找将军来。”紫蕊惶恐至极,陌生而杀伐决断的明月夜,让她又心疼又担心。

  “他们,又怎么可能奈何得了我?”明月夜冷笑:“你们和我一起吃苦了七年,卖身契和银票都是应得的。放心吧,银子来得干干净净。抱歉,这么多年来一直瞒着你们,我有苦衷。信我,快走吧。拿着我的腰牌,带她们出府去。好好活着,为了自己活!”

  紫蕊愣愣的看着主子,她一身白衣,神情清冷,玉身而立,并没有半点儿紧张或惶恐。

  终于明白主子心意已决,紫蕊终于拿起卖身契和银票,带领一众婢女,一排跪下给主子磕了三个响头。

  “小姐大恩,奴婢们感激。小姐想必也有了必办不可的大事,奴婢们不能分忧,但愿主子一路顺遂,吉祥如意。若他日还能伺候小姐,更是奴婢们的福气。主子,务必保重!”

  看着紫蕊带着婢女们,一步一回头离开了日月筑,明月夜心里难免不舍,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长长叹口气,环顾着自己放满古书典籍的房间,再没有半点牵挂。她冷冷一笑,终拂袖而去。

  屋外,柳江云带着一群家丁,在院中拦住了明月夜。

  “你怎么有火油飞蝗石?你是谁!”柳江云显然受了极大的刺激。

  她恐惧,又充满惊怒,甚至顾不上治疗中毒受伤的女儿,带着整府家丁狂奔围剿而来。她不管不顾地尖叫着,却并不敢上前靠近半步,她可知道火油飞蝗石的厉害。

  “既然你认得火油飞蝗石,自然也知道这个。”明月夜笑得意味深长。

  她从流苏背包里,取出尺余大小的银色海棠花,对准柳江云的面门,本想让她看得清晰,却把对方吓得不轻,手忙脚乱抓过一个仆从挡住自己。

  “你……你……暴……暴雨……棠花针……”柳江云结结巴巴,冷汗涔涔,片刻间就汗湿了衣衫。

  她强忍住内心涌上来的巨大恐惧与恶心,语无伦次道:“莫无涯,是你什么人。你是,莫无涯什么人。莫无涯,她没死?”

  “典书尚宫莫无涯博览众书,擅制机关暗器,集天下名匠,费时三年,为常皇制六箭连心弩,火油飞蝗石,暴雨棠花针,所谓‘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明月夜旋转着手中精致的海棠花,银质的花瓣微微旋转,仿佛含苞欲放。

  柳江云彻底崩溃了,眼珠爆满血丝,惊恐至极道:“莫无涯。你没死?不可能,不可能,你是鬼……”

  “你亲手给她喂了鹤顶红,看她七窍流血,气绝身亡。你说,她死没死?可是若她死了?我又是谁……”明月夜一步一步逼近,似笑非笑。

  “给我杀了她,杀了她,我要杀了莫无涯……”柳江云抱住自己的双肩,声嘶力竭。

  但见过被火油飞蝗石伤害过的凄惨样子,没有不怕死的家丁敢以身犯险。

  待到明月夜旋转手中的海棠花,众人已经魂飞魄散,轰的一声扔下倒在地上的柳江云,鸟兽散状。

  拜托,暴雨棠花针啊,天下第一至尊暗器,连鬼都逃不脱,此刻不逃命纯属作死。此时,恶仆们也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两条腿,生怕跑慢了成了别人的挡针大靶子,不想做鬼就赶紧逃。

  瞬间,除了明月夜和瘫倒在石头地上的柳江云,花园里再无旁人。

  明月夜一步一步走近柳江云,她俯下身,把精致的海棠花举到筛糠的人面前。

  她用花瓣的边缘,轻轻蹭了蹭女人的脸颊,轻语道:“汪夫人,别怕,你还没到能死的时候呢。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们慢慢来……”

  柳江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一口气没喘上来终于吓昏过去。待她醒来,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夜鸟偶尔怪叫一声,仿佛说:“归来,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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