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对着汤老头的脸面仔细的端详了一遍,果真没有一点相熟的迹象。
你们家门口有水井?汤老头一抬脖子,一饮而尽。
谁家的油坊门口能没水井?
庙西有几口井?
三口,俺家的最浅,八丈,其它两口都是十丈。杨老太又陷入回忆道,八九岁的时候,俺娘就教着打水,轳轳要绞二十七圈才中。
门口是一颗大榆树?汤老头说的不动声色。
杨老太太头一摆,是枣树,五六十个年头的老枣树,不过可惜啊,已经不在了。
哦,时间太长了,我都记不得了。汤老头的身子不停的打摆。
杨老太揶揄道,老哥,喝多了就怕凉,你啊还是少喝吧。哦,对了,俺还没问你是哪家的呢?你爹叫啥,俺看能不能记得着了,只是你莫说你家也是开油坊的了,那是瞎扯。
汤老头一本正经的问,你小名是不是叫杏子?
杨老太直接愣了,你怎么知道?
俺爹也叫汤大柱。汤老头的口音都变了,粗糙脸面上的那道泪水划过的痕迹格外的清晰。
你叫啥?杨老太简直不敢置信。
俺是你松哥啊。汤老头想拉杨老太的手而又不敢。
俺娘叫啥?
冯月娥啊。
你在那读的书?杨老太太基本已经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的哥哥,可是依然不敢置信,想不到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就是近在眼前。
她害怕这是个梦,为了戳醒这个梦,她必须再问下去。
或者说此刻她已经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汉口啊。汤老头终于勇敢的牵起老太太的手,比量着道,俺去读书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小不点呢。
恩,对,对。你跟俺说,等你回来给俺带好吃的。
为了这一句话,她等了一辈子。
至此兄妹再也没有相见过。
旁边的人看傻了,这个世界有这么小吗?
你别哭啊。汤老头让杨老太别哭,可是自己的眼泪水却是止不住的下来了。
你后面怎么就没有消息了?俺娘合眼的时候,还在念叨你有没有回来呢。
额的娘啊。汤老头被这一句话激的眼泪婆娑,最后像个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阿对不起阿娘啊,都没看到她一眼啊。
哥,别哭啊。杨老太太也激动的喊出了哥哥这个称呼。
阿从学校出来后,就去当兵,没走过顺路,一路背运啊,今天跟这个大帅,明天跟那个大帅,谁给发粮跟谁打仗,今天输,明天赢,后来尽是败仗,恨不得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跑路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得空回家啊!
事情要是逼着一个人走上哪条道儿,他就非去不可,就象火车一样,轨道已摆好,照着走就是了,一出花样准得翻车。
两个人抱头大哭,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两个人会在此相遇。
老了,老了,都不认识了,俺记得你走的时候,身量也不高,也没胡子,也没白头发,更没这么多的皱纹。杨老太太的手不停的在汤老头的脸上摩挲。
三月,初春。
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