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渺茫。”医生只说了这四个字。
听到这四个字,高冷心中一凉,他突然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难受,就好像你明明知道死神就在哪里,一拳打过去却打在了空气上,死神还在笑。
一旁的吊嫂在听到这几个字后,身体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就好像突然打了个寒颤似的。
“不会,他是我男人,不可能死。”吊嫂抬起头坚定地说道,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连忙擦去:“我不能哭,他又不会死,我哭,我家男人会凶我的。”
老吊并不是那种温柔的男人,可以说,他是一个很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在他的观念里,女人是属于从属物。他在家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你一个女人懂什么?”在家里,吊嫂听老吊的,特别听老吊的。
当年结婚,介绍人介绍了一下,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中。”老吊说了这么一句,就这么一句,吊嫂带着被子褥子就到了他家。
按照城里人的话来说,他们都是乡下人,穷,乡下人怎么判断条件好坏呢?女的就看男的家住哪,地界好不好,老吊的家比吊嫂娘家住得靠近山外面,而且也靠近公路。
好,这条件太好了。
而男人看女人看什么呢?首当其冲就是身高,吊嫂一米六六左右,典型的北方姑娘,个子高,又有些结实,长得也还行,干家务活也勤快。
中,这婆娘腚大,生儿的料。
两个穷人见过两次后就这么在一起了,初恋?乡下人没这概念,这不是废话吗?我婆娘还能跟别的汉子谈过?爱情?他们没有那么多城里人的讲究,什么爱情不爱情,什么风花雪月又玫瑰花的,哪来那么多事。
过日子就是了。赚钱、存钱、晚上一个被窝睡觉,生娃。
什么爱情?那是属于阳春白雪,乡下汉子不信那套,你是我婆娘,你得听我的。我是你婆娘,你得护着我。
就这么简单。
当年刚结婚的时候,那是真穷啊,可没事,大家都穷,就看谁把家里操持得好。老吊几个兄弟都找了婆娘,分了家。能分什么家产?几块地呗,还能分什么,又不是富贵人家。其他几个兄弟有的种田安分过,有的去城里打零工,而老吊却有点儿跳窜。
什么叫跳窜呢?
就是安分日子不过,非要寻思当老总去。
他跟其他人不一样,做起了驾船的生意,就是几个人租一艘船,从长江西边弄沙子弄到靠东边点,那个时候帝国还不发达,沙子生意还行,刚做几个月那叫一个风风火火,麻溜地就给自己盖上了平房,这个平房可是吊嫂和他兄弟们自己盖的,那可是红砖平房啊!那个贫穷的山村里少见的了。
那个时候的吊嫂,真是妯娌之间最羡慕的女人,找了个好男人嘛,会赚钱的好男人,能不羡慕吗?
而吊嫂只是哈哈笑着:“钱多钱少无所谓,能生个儿子就好了,一家人在一起就行。”
男人在外面赚钱养家,那女人就得给他生个儿子,就这么朴素,没想别的。只可惜老话说得太准了,怎么说的?‘人生不如意十有’,这不,不如意来了:船沙生意刚刚红火了几个月,一个浪过来,他的船翻了。
是真的翻船了,还淹死了一个伙计。
刚刚盖好的平楼小瓦房,贱卖了,赔给了人家,船也得赔。七七八八地,几年辛苦下来一穷二白了。那个时候赶上年关,老吊抽着旱烟蹲在外面,也就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沿袭了他那边一贯的传统:蹲在门口抽旱烟。
“这一趟亏大发了,没钱过年。”老吊看着田地,念叨着。
“我就说了不要出去乱折腾,你看老吊家傻眼了吧?还以为自己能当老板了?弄个船呼水里去了吧!”
“就是,他们几兄弟我看就老吊家脑子有毛病,听说是大江里头翻了船,他一个小虾米能去大江里吗?没那能耐啊!”
农村妯娌间捧高踩低是比较常见的,大过年的屋里头嚼几句舌根是免不了的,也有一些见了吊嫂来了后刻意扬高了声儿问一句:“哎,老吊家的,没钱过年跟我借就是!”
人不是真心想借,人就是看你盖了平房后眼红,现在见你平房都赔了,笑话而已。
“行,没钱了找你啊姐。”吊嫂倒不以为然,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哈哈地笑着,地里拔几根大萝卜,再来一些大白菜,依旧挺直了腰杆抬起头,从那群嚼舌根的人群中走过去。
“没事,我种了那么多的菜,萝卜大白菜,还腌了咸菜,杀了那几只鸡城里去卖了。”吊嫂站在老吊的旁边,拿着扫把打扫着说道:“你运气多啊!船都翻了,你人还没事,这个年是个好年,得跟你那去世的老祖宗们放挂大鞭炮去!”
人没事,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你一个娘们懂什么?船翻了接下来干什么?我得寻思着明年赚钱的生计啊。”老吊皱了皱眉头一句话就顶了过去。没有温柔的调调,也没有什么觉得这个女人能跟自己过苦日子的感慨,只是在饭桌上把那仅有的一根肉骨头丢到了吊嫂的碗里。
“瞅着我干啥?吃了,看你这屁股干煸的,多吃点好生个儿子。”老吊那口气依旧是强硬的,见吊嫂又要把唯一的骨头夹给自己,没好气地凶了一句:“吃多点,别惹我烦心,想想明年做点什么呢。”
“你不像老三家一样种地?”吊嫂问道。
“不种。”老吊果断地摇了摇头,一仰头把那杯白酒喝了,指了指门外:“明年我们也进城去!得盖上楼房,以后你生了儿子,我儿要好好读书的,没钱怎么去城里读大学呢?”
吊嫂看了老吊一眼,没说话。
她就喜欢自己男人有魄力的样子,哪怕他翻了船,在吊嫂的眼里,那也是全村最有魄力的男人。进城?行,那就去!自己男人带着,怕啥?!
两个人收拾收拾,过了年后就进了帝都,反正家里房子也没了,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家。
“啧啧,老吊家的又出去了,真是想当老板想疯了吧。”
“听他说以后自己儿子要读大学的,说是去赚钱。你说,他现在连儿子都没生呢,还读大学?”
“龙生龙凤生凤,这老鼠的儿子就他妈的会打洞,大学?我看他啊,异想天开!”
带着身后一群的议论纷纷,吊嫂挺着腰杆子,扛着帆布袋跟在了自家男人的后面,二十几岁的男人和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出了山村,来到了帝都。
“麻溜的,跟紧点,丢了我可不找你!”老吊转过头见吊嫂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个穿着高跟鞋打扮得跟电影明星一样的女人,凶了一句:“你眼珠子跑哪去了?跟我后面,听到没有!”
“哦哦哦。”被老吊凶惯了的吊嫂连忙收回头一次见了市面的眼珠子,紧紧地跟在自己男人的后面。
老吊可是会凶自己婆娘的,很凶,一嗓子就能把你顶墙壁上的那种凶。
“我哭,他会凶我的。”吊嫂说道,她知道,老吊在里面跟死神搏斗呢,自己要是在门外哭哭啼啼的,他准得凶自己。
“医生,一定要救,他不会死的,这么好的日子摆在眼前,以前他在长江里船翻了都没死,现在他能死吗?不可能死。”吊嫂红着眼眶,擦去刚刚掉下来的眼泪后,硬着忍着没有继续掉眼泪,而是站起来背挺得直直的。
“简总。”她看向了简小单。
“嫂子,您说。”小单连忙伸出手握住吊嫂的手。
“孩子就先麻烦你了,不用带过来,他爸好点了再带过来,否则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我家男人要是知道了,会说我不懂礼数的,老吊家的人不懂礼数,老吊知道了要凶我的。”吊嫂说道。
简小单的眼眶红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男人不会死,我男人怎么可能死?儿子还没读大学呢。”吊嫂好像说给高冷他们听,又好像说给自己听。这个从大山里出来的妇女坚定地相信自己的男人,她害怕,但不畏惧。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吊身上那股子韧劲,吊嫂身上满满都是。
等待救治的日子是煎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胖子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转悠,而高冷则一直在打电话,现在这家医院虽然在帝都是很不错的大医院,可不是最好的。急救车送的是靠得最近的医院。联系了一个圈,转院很大的风险,如果能请来其他医院的专家是最好的。
其他医院的顶尖专家不好请,不好请也得请来,高冷一直打电话到处找人脉关系。
还有个设备,说是一根小小的管子可以伸到腹腔里面堵住其中一个器官的出血口,具体的高冷也不懂,这个设备是一次性的,用一次就是五十几万,特别昂贵,关键是国内暂时还没有,得从美国调,好在高冷如今人脉颇广,这个设备弄到了,小单一直联系美国那边的朋友尽快地将设备运过来。
最快最快也是一天后了。
星光集团和东帮也来了几个人,这几个人给其他人买了些吃的,医院里多一个病人就多很多杂事,来来回回的倒很多人照应。
“刚刚我听他们护士说了几句。”东帮一个小伙子扯着星光集团另外几个小伙子到了一旁,几个人连忙走到楼梯口点上了烟。
“说什么了?”其他人问道。
(战场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