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死人了!
“县长,您要过去么?”
王晓龙低声对徐君然问道。
徐君然摇摇头:“算了,这个事情白书齤记的态度坚决,我还是不要搀和了。”
王晓龙听到这话就明白了徐君然的意思,发动汽车,从县委大院的后门绕了出去。
只不过,就算徐君然想要躲开这个事情,却还是没有办法避免。
在第二天的常委会上,白林还是提起了这个项目,目的很简单,要县财政局大力支持。
徐君然眉头皱了皱,心里面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白书齤记,我谈几点个人看法吧。”
白林微微一愣神,好久没有听到徐君然在常委会上开口了,点点头笑道:“那好,就听听县长的高见。”
不管怎么样,他先给徐君然戴了一顶高帽子,徐君然总不好意思反对自己的意见吧。“
徐君然先对白林的这一决策给予了肯定,笑了笑说道:“白书齤记高瞻远瞩、思想超前、有雄心有胆略,这件事对加快城乡一体化建设、打造仁川县的崭新形象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这番话一说出来,就连白林自己都有些脸红起来,心道这大学生就是大学生,比那些大老粗强多了,哪怕是夸奖人的话,从人家的嘴里面说出来,那都跟开了花一般。下面的其他人,无论如何是想不到这样的话来奉承自己的。
看到白林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徐君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当然,这一决策实施起来难度也相当大,从农民目前的实际收入来看,五千元对他们来讲不是个小数目,让他们承担这么大的压力可能思想上难以接受。再说了,他们祖祖辈辈已经习惯了住现在的房子,宽敞、方便,也好养他们的牛呀鸡呀羊呀,住样板房没有多少实用性,反而给生活带来不便。”
这番话徐君然并没有直接针对白林,毕竟他觉得白林的出发点还是不错的,虽说有些不切实际。
只不过,白林的脸色还是沉了下来,他也是老官场了,何尝听不出徐君然这话里有话的意图呢?虽说表面上看来是为自己好,可实际上白林觉得,这徐君然分明就是不希望看到由自己主导的这个工作启动,因为这样的话,他这个县长就失去了一次捞政绩的机会。
徐君然的话音刚落,还不等其他的常委们表态,白林就咳嗽了一声,直接说道:“既然大家认准了这样做有利于加快我县城乡一体化建设,可以树立仁川县的正面形象,那我们还犹豫什么?我们更应该坚定信念,上下团结,形成合力,深入到每家每户,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群众思想上有疙瘩很正常,否则还要我们这些领导干什么?”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徐君然,淡淡的说道:“主齤席他老人家早就说过,农民问冇题,关键在于教育引导。说白了,农民的思想比较固执保守,只看眼前,看不到将来;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这就需要我们讲道理,要让他们看到将来,看到样板房起来后的前景。房子多了怕什么?这是好事,可以出租出去,增加他们的收入。南方之所以发达,主要在于他们的观念比较先进,敢想敢干。你们有空到南方走一圈儿就知道了,那里许多城郊的农民不用干别的,光出租房子的钱一年都花不完。所以,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老百姓的认识问题,而是我们领导层的思想统一问题。”
他这番话,就明摆着是冲徐君然去的了,言下之意,是徐君然的思想不够开放:“我们的思想统一了,可以用我们的思想引导老百姓的思想,可以多想些办法,帮助大家克服困难。比如说,农村信用社,可以上门为农户提供贷款服务,区里、乡里,都要拿出一些具体的行动来,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物,水泥、钢材都可以。只要各级政齤府重视,只要大家万众一心,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同样一件事,道理都是由人讲,权力就是道理,权力越大,道理就越多。经白林这么一说,其他的常委们即使心里有一万个不赞成,口头上还要恭维他决策英明,行动上还得遵照执行。你要公然反对,或者顶着不干,可以让愿意干的人代替你干。这就是官场,是人人皆知的游戏规则。
最关键的,是白林的身齤份是一把手,哪怕是徐君然这个二把手的意见是正确的,其他人也不好直接反对一把手的意见。毕竟这个事情可大可小,弄不好就要变成众多常委架空一把手的局面,真要是出现那种情况,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徐君然也不敢。
于是,县委的决议正式生效,通知发下去之后,乡镇和村屯哪一级政齤府敢不执行?明明知道是错的,也得执行。于是,层层往下压,县里把任务压到了乡里,乡里又压到村里。
这村民们听了,一下子就炸开了锅。有的人直接就说:“政齤府的好心我们领了,但是要我们造样板房坚决不同意,我们住了几十年的土房子,砖瓦房也不错,可就是不习惯住这种跟城里人一样的样板房。如果政齤府真的关心我们老百姓,心里装着我们的话,就不要再增加我们的负担,直接为我们盖房子好了。”
也有一种说法,说政齤府搞形象工程,却让老百姓花钱,这是什么狗屁逻辑?所以群众们坚决不干!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就是这样的事情,上级既然有要求,下面的干部自然就要执行。群众们想不通,县、乡、村三极干部就深入到群众当中做工作,讲城乡一体化的好处,讲将来的前景,讲南方的城郊怎么富裕,讲建好了这些房子可以依托公路做生意,还讲将来修好了大家都能够走上富裕的道路。
徐君然自然也知道这个事情,只不过他却没办法说什么。甚至还得自己也出面去帮忙做工作,有群众问他:“这房子盖好了,做生意开店铺,东西卖给谁?卖给政齤府么?”
徐君然只好说:“将来发展起来了,外地来这里做生意的人会越来越多,你怕什么?”
村民的工作还是做不通,县里又给每户补贴了2000元,乡镇那边拿不出钱来,干脆给每户赞助10袋水泥。准备工作做了半年,才勉强做通了大部分人的工作,还有极少数家庭困难的、思想顽固不化的,怎么做也做不通。
这一晃已经快要到1987年年底了,徐君然原本以为白林看到事情难以推行就会知难而退,可他万万没想到,事情在这个时候竟然发生了一次大转折,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
桃花镇一直都是思想工作不太好做的地方,不少群众压根就不买政齤府的帐,原本徐君然打算趁着元旦下去走访的时候再做做工作,可没想到白林等不及了,做不通工作没有关系,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谁也阻挡不了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林指示县城建局,把工程承包给了一家市里面来的房地产建筑公司,四五台推土机突突地开进村,把屋里的人轰出去后,破旧的土房顷刻之间变成了一冇片废墟。而就是在这次拆迁中,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桃花镇永清村有个年过九旬的老爷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藏在了原本应该没人的房子里面,结果被推土机一下子给压在了房子里,等抢救出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这下子,一下就捅了马蜂窝!
老爷子儿孙满堂,在村子里面威望也挺高的,村民们聚集了近百人的队伍,当时就把那家从市里面过来的房地产公司给围了起来,推土机也被扣下了。结果房地产公司也满腹的冤枉,他们三天前就通知村民要搬迁,否则出了事故概不负责,拆迁之前又喊过话,屋里没有人,谁知道老爷子什么时候又进了屋?双方各执一词,那老爷子的子孙们就上齤访到了镇上,镇上推三推四,给不出明确答复,他们就直接来找县里。徐君然当时去市里面开会,正巧白林知道了这个事情,白林一怒之下,把拆迁办的人叫来狠狠批评了一顿,当场作出批示:一要做好死者家属的安慰工作,施工单位按政策规定给予死者经济赔偿。二要封闭消息,在没有弄清事实真相之前,这次事故不得以任何形式见诸于电视、广播和报纸,谁捅了娄子谁负责。
徐君然回到县里的时候,听说这个事情差点没把桌子给拍碎了。
“老刘,白书齤记真是这么说的?”
看着面前给自己汇报情况的刘华强,徐君然一脸的不敢相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白林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捂盖子,难道他不知道,这事情要是传到市里面,说不定他脑袋上的乌纱帽都得摘掉么?
“县长,这事儿白书齤记很上心,我看您还是别管了。”刘华强一脸无奈的对徐君然说道。
徐君然的眉头皱了皱:“你盯着点,要是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不知道为什么,徐君然这心里面,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个事情肯定还会有下文的。
果不其然,就在这个事情完结不到三天之后,死者家属再一次闹到了县委,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做的更绝,非但穿着孝服来的,甚至还把死者的尸体也抬到了县委大院门口,正赶上徐君然从县委当中出来,迎面碰上了个正着。
“怎么闹到这个地步了呢。”眉头皱了皱,徐君然叹了一口气,以这样的方法来上齤访,看来要么是赔偿金没给到位,要么就是死者家属那边有了新的要求,县里面没办法满足他们了。
王晓龙打过方向盘,车就向县委的后门方向开了去。徐君然听说,县委原来本来是没有什么后门存在的,只不过近几年来群众们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来上齤访的人是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会把县委县政齤府给包围了起来。县委办公室主任邓文兵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为了领导的正常工作不受上齤访群众的干扰,特意开了一个后门,专供领导在特殊情况下出入。
徐君然一看王晓龙打过了方向盘,就知道他是想从后面绕道出去。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白林,既然群众要找他,就留给他处理好了。徐君然抬腕看了一眼表,时间正好是上午10点45分。还有15分钟,他要在县政齤府招待所会见一个外地的客商,这个外地客商关系到一个几十万的投资项目,他不能不去,但如果就这样绕过群众,徐君然这心里又觉得不踏实。他不知道是白林不在办公室,还是他不愿意见群众,才让门卫拦住了他们。看着那么多披麻戴孝者拥挤在大门口,实在不合适,让外面来办事的人看到了,人家会怎么想?这无疑会影响人民政齤府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不论怎样,既然让他撞上了,就不应该回避。
徐君然又看了一眼手表,对王晓龙说道:“小龙,掉头,从大门走。”
王晓龙跟徐君然关系不一般,一边听话的把车头调过去,一边低声说道:“徐哥,这么弄,白书齤记那边……”
徐君然明白他的担心,毕竟这个事情是白林负责的,徐君然现在过去,十有八九是揽麻烦上身,更不要说一会儿自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客人要会见,要是因为这个事情耽误了招商引资的大事,才真的是得不偿失。
苦笑了一下,徐君然无奈的说道:“算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老百姓就这么等着啊。再说了,出了事情的话,我也难辞其咎。一会儿要是我走不开,你想办法让人通知老刘,让他和关县长一起会见客人,晚上我请客人吃饭好了。”
王晓龙低声嘀咕道:“这事儿白书齤记说了,不让别人管……”
徐君然叹了一口气,假装没有听见这句话,他明白王晓龙是为了自己好,提醒他别好心办了坏事,毕竟在官场上胡乱插手旁人的工作本身就是一件容易引起麻烦的事情。更何况这种群体性上齤访的事,搞不好就会好心办坏事,两头不讨好。尽管如此,徐君然还是觉得不能绕道而走,一是他不忍心置上齤访群众于不顾,将心比心,要不是遇到难事,谁会披麻戴孝来这里?二是倘若自己回避不管,被白林知道了还是一定会有想法的,说不定还认为自己不支持他的工作,想看他的笑话。做人有时候就是这么难,你管了,他会有想法。你不管,他更会有想法。
车子停了下来,徐君然下了车,远远的就看到一大群人在那边吵吵嚷嚷的,甚至还有信访办和县委办的同志在做着说服工作。
闹事的群众人不少,有人在大声的喊着话:“不是说人民政齤府么?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找领导反应情况?”
信访办的同志大声道:“不是不让你们进,办事得讲一个程序,你们有什么事先到信访办,信访办解决不了,再去找县委领导。”
“信访办能顶个球用,要是信访办能解决,我们跑这里来做什么?今天让我们进也得进,不让进也要进!”
县委办公室的人马上就说的:“不要着急,这事情我们正在给你们协调,请大家不要着急……”
“你们协调个啥?人家都骑到我们脖子上拉屎了,凭什么我们不能反抗?这拆迁的事儿是白书齤记定下的,我们就得找白书齤记问个清楚。”
听着两边唇枪舌剑各不相让的交锋,徐君然这心里面很不是滋味,不说别的,这政齤府原本是为老百姓服务的,可渐渐的在某些人的印象当中,政齤府官员就应该比老百姓金贵,就应该站在人民的头顶。“公仆”变成了“公主。”连当官的出门检查工作,老百姓都得退避三舍,这还是我们党所说的人民政齤府么?
徐君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从上辈子就开始问自己,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站在这里,很快就让不远处的人注意到了,一直在不远处控制局势的县委办公室主任邓文兵马上走了过来:“徐县长?”
邓文兵是白林的心腹,既然他在这里,那就表明白林已经知道这个事情了,一想到白林明知道这么多人是来找他这个县委书齤记要一个说法,可他却躲起来不见这些群众,徐君然的心里面就很不舒服,对于这个县委书齤记,他开始还以为对方很有魄力,可是现在看来,白林也就是一个老官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