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义是彩色的,而现实主义可能是灰色的?彩色浪漫而灰色残酷。就算一个人的心灵差不多都成了灰色,但是只要有一点点彩色的角落存在,他生命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
这是徐君然上辈子从一本书当中看到的一段话,那个时候他还有些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如今看着周德亮,他却有些明白了。
周德亮这个人,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确切的说,他的身上,还保留着那种建国之后老一辈革冇命者身上为人民谋福社的想法。在他这种人的眼中,什么派系斗争,什么路线斗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百姓能不能吃上饭,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能不能给老百姓带来实际的利益。
所以,徐君然之前的那些担心,在周德亮面前,有些多余了。
周德亮看着徐君然:“你觉得,江南,如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
迎着他的目光,徐君然忽然觉得自己如果不说出个二三来,似乎有些对不起这个老人。
轻轻点头,徐君然道:“首长,有时候咱们不能看报表上的数据,要知道有些人别的本事没有,小聪明倒是很厉害,文章往往写的行云流水一般,报告也是妙笔生花,舌灿莲花,可实际上,却未必有那么美好。”
徐君然前世也做过市委书冇记,又是从基层干上来的,对于很多事情的了解,要远远比任何人都强,确切的说,徐君然对于基层某些人那套欺上瞒下的东西,了解的很深。
周德亮闻言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是啊,我坐在省城里面,看不见听不到,有些人怕是最希望我一直不下去为好。”
徐君然没说话,坦率的讲,他对于周德亮的话并不完全赞同,江南省的情况并不是他这个省委一把手造成的,而是当时的大环境下所决定的,不要说一个周德亮,就算是十个周德亮或者其他的领导来做这个省委一把手,也一样会面临如今的局面,更不要说领导每一次下去视察,下面肯定都是要做足了功夫准备,不会让领导看见一点不满意的地方的。
最起码徐君然就知道,后世甚至有的贫困县,为了不让前来视察的领导看见公路旁边贫穷的村庄,竟然耗费巨资把公路两边给砌起了围墙,由此可见某些基层干部讳疾忌医到了什么地步。
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转变思想,把工作重心放到经济发展上面来。
只不过这些话,徐君然轻易是不会说的,他两世为人,总结出来最大的经验,就是要谨言慎行。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是不能讲的。最起码要分清楚说话的场合和地方,尤其是在领导面前,说话一定要注意,不能滔滔不绝的讲大道理,毕竞是领导在场,自己身为下属要有下属的觉悟,如果抢了领导的风头,那岂不是等于让冇领导失了面子?
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心烦你唱歌,领导听牌你自摸,领导年轻你充哥。
这是上辈子徐君然无意当中听自己的司机说起的一个段子,说的是那些不分场合胡乱表现的人,虽说有些粗俗,可是却折射冇出官场上某些不为人知的小细节,活灵活现的表现了官场之上的某些问题。
虽说周德亮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可徐君然还是不希望在他的面前太过于出风头。自己这辈子如今出的风头已经足够多了,有些事情过犹不及,还是稍微隐忍一些比较合适。
夸夸其谈的人,总是让领导觉得不太稳重。
不过徐君然也知道,自己肯定不能不开口,所以他只能斟酌着说话。
周德亮笑了笑,对徐君然道:“有人说,江南如今的情况,官场上是帮亲不帮理,你怎么看?”
徐君然想了想,答非所问的说道:“有的事情,我觉得不能只看表面。”
周德亮笑了起来:“看样子,你是有感而发啊。”
徐君然说:“我一直有个想法,是从在学校的时候就开始考虑的,不知道对不对,跟您探讨一下。我们现在的工作,党委领导政冇府,这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您说帮亲不帮理的话,我觉得事情其实可以分两个方面来看,这个亲未必是亲戚,也有可能是亲近的人,做事情总归是要有亲疏远近的,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能够为我所用,有利于我们江南的建设,我看就可以用。古代还有举贤不避亲的例子呢,我们杜绝的是那种任人唯亲,不做实事的干部,而不是有能力的人。要想做好工作,不学会团结身边的人,是不可能的。“
周德亮笑了笑:“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大部分人未必明白啊。”
徐君然表情平静:“中冇央明白就可以。”
两个人的话题其实很简单,周德亮的意思,是以最近民族饭店的事情为出发点,询问徐君然对于江南省错综复杂的派系斗争有什么看法,要知道如今的江南省看似平静,可实际上平静的表面之下却是暗流涌动,胡有才死了,但是他背后的主使者却没有被挖出来,这就使得所有人都在怀疑,怀疑究竟是谁想要浑水摸鱼。
再加上如今正是思想动荡,改革跟保守势力碰撞的时期,大家的心里面总有那么一丝不安,包括周德亮在内,对于如今江南省的局面,甚至都有些不自信起来,否则又怎么可能问计于徐君然呢?
确切的说,周德亮并不是在向徐君然询问对策,毕竟他身为封疆大吏,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过来,眼前的事情虽说有些棘手,可还没有到达那种无法解决的地步,他只是希望能够从徐君然这个有才华的年轻人这里听到一些真话罢了,毕竟到了他这个位置,有时候最难得的,就是听别人跟自己说真话。
徐君然也明白这一点,平静的说:“首长,现如今江南最缺乏的,我看并不是政策,而是政令。大家各怀心事,这才是真正阻碍江南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
下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周德亮笑了笑,却明白了徐君然的意思。
周德亮缓缓道:“陈楚林这个同志,我还算比较了解的,他很有能力,属于是那种实干型的领导,魄力大的同时脾气也不小。当然,这是他的缺点,这个同志比较喜欢抓权,说白了就是有些刚愎自用,喜欢操纵一切事情。因为是从革委会出来的,他对经济方面的工作并不是很懂,比较善于做组织人事工作,这些问题如果平时也就罢了,并不是影响大局的问题。
可如今是经济挂帅的时期,阶级斗争那一套已经不合时宜了,要是还坚持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话,就会阻碍我们江南省的发展。”
说完,他看向徐君然:“我已经向中冇央提议,调整江南省委班子,你觉得,我这么做正确么?”
徐君然心中苦笑不已,心说您堂堂的省委一把手,刮疆大吏,几十年的官场老油条,这种事情居然问计于我一个年轻人,我疯了才会相信你真的是想要在我这里得到答案。
所以,徐君然果断摇头:“不知道。”
周德亮哈哈一笑:“你啊,太聪明,也太滑头。”
徐君然无所谓的说道:冇“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烦恼,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可有您这样老当益壮的首长在,这些事情还轮不到我冇操心。我就琢磨着干好我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的事情就行。扫干净自家门前的雪,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合格的干部了。”
听到徐君然的话,周德亮脸色微微变化了一下,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来,徐君然这番话虽说有些推卸责任的意思,可听在周德亮的耳中,却好似晨钟暮鼓一般的让他动容不易。
要知道,徐君然此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结合自己上辈子所了解的官场经验总结出来的,很多话看似不经意,可实际上却被后来的官场中人奉为至理名言,就好像刚刚他对周德亮所说的那句扫好自家门前雪的话,分明就是在告诉周德亮,自己不会越位。
官场里面,最忌讳的就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人人都希望能够更进一步,却忘记了,自己如果不能够做好本职工作,反倒是想着去做别人的工作,这本身就是一件不符合规矩的事情。
任何事情都要有一个规则,一个限度,超出了这个限度,就是逾越了。
很明显,徐君然不愿意做那样的人,所以面对周德亮,他才隐晦的表示出自己的想法。
周德亮沉思了半晌,他不是一个纯粹的政客,因为他的心里面有时候还会考虑很多东西,人的想法一多,有时候就容易乱。
“周书冇记,我要回全州了。”
徐君然看周德亮半天没说话,忽然开口道。
周德亮一愣,就听见徐君然接着说道:“我是李家镇公社的党委副书冇记,我的任务是发展李家镇公社的经济,进而为全县的经济发展做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