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叶芷秀怀恨而去,留下那席话,让芷陷入惘然之中。
她说的,是芷一直避免去触及的。未来的安南王妃,赵永牧许过她,可是没有定局的事,谁知道最终的结果。赵永牧是安南王,但是他还有一位尊重爱重的父亲,老王爷在。
所以她常常觉得自己仿佛走在一条五彩的霞路之上,如果能登顶,便是万般尊贵的王妃。若是不能,那脚底如今霞光灿烂的路,瞬间就会如虹一般消失,渺茫不可寻。走在上头的她,也会因之跌落涯,无可翻身。
赵永牧说过等两三年,可是老王爷会给他这么长的时间不娶正妃么?她问了,赵永牧的回答是安抚的,笑容是温存的,但是眼底不容忽视的带着些微忧虑。
万一······万一真如叶芷秀所说的,真的有正妃入门,她要怎么办?
芷咬了咬唇,目光直直的看着一角盛放的粉花。
她能够如劝叶芷秀所做的一般,不争不斗,黯然退步,守着院子做个贤女子么?
一想到这,芷就如被灼烫到一般,惊得坐直了身体。
不,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贤良的看着赵永牧娶正妃;做不到看着赵永牧身边站着别的女人,她只能退后一步黯然看着;更做不到对另一个女人伏低做小,恭谨侍奉……
想到赵永牧会有通房小妾,已经让她无法忍受。而安南王妃,那是高于一切王府所有女人的主宰。
芷抓着榻上的青缎软垫,手上指节关发白。
她一定要防止这有可能发生的一切……芷想着,苍白的脸上,一双子夜般的黑眸慢慢的越来越亮,而神色越来越坚定。
最后,她仿佛完全的沉淀了,声音恢复了冷静和稳定·隐在阴暗中,开口道:“去·叫涂管事过来。”
黄橘一直悄悄的站在一旁,担心的看着芷,此时听她总算说话了·甭管什么,都让她稍稍出了口气。赶紧应了声,“马上去。”
她跑出去叫了小丫鬟去外院寻人,又让人在厅堂摆好八扇花鸟屏风·才小心翼翼的询问芷,“夫人,这就出去吗?”
芷点点头,扶着黄橘的手下榻。
涂管事是那一回赵永牧答应拨给芷用的二人之一。年纪不到三十·在王府外院还算得上能干,不过因为比较年轻,比不得那些世故油滑有关系的管事,也比不得孙松和这等贴身随从出身的管事,因此只管着王府中花圃这一块。
他原本还不是很乐意跟随芷,可是不料因为芷,他也能得以跟随赵永牧北上。这样离了有众多管事下人的王府,他这个曾经只是管管花圃的却得了回事房管事这等称得上重要的职事,虽然是临时的……回到安南王府·那回事房的管事可有两位霸着。
听到芷叫他,涂管事不敢怠慢,急忙过来了。
黄橘遣退不相干的小丫鬟婆子,自己守着门。芷开口就问涂管事,“近日都有些什么人家送礼上门?”
回事房跟门房有些不同·主要负责收礼并回礼,若是想要知道王府如今跟哪些人家联系紧密,查一查这礼单便知道。
涂管事一怔,不明白芷为何问起这个,道:“送礼上门的太多,北伏就有不下几十家···…夫人若是想知道,小的将礼单并册子都取过来。”
芷想了想,道:“你去将我们在上京府邸之时,送节礼上门的晋国世家大族、名门显宦的册子整理了交给我。”
涂管事动作很快,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芷就收到了这份特意整理过的册子并附带的厚厚一扎礼单。黄橘手里还捧着另一个大漆盒,里头是王府对这些人家的回礼。
芷打开看,让迎夏坐到榻上来,“这些人家,我都不认识,你爹是兴平府回事处的管事,你想必知道也多,说与我听听。”
迎夏笑着应了声,并不推辞的坐下来,芷又另外备了份纸笔,将心中觉得可疑的人家圈了出来。
说到其中一家,迎夏“噫”了一声。
芷马上警觉的问她,“怎么,有何不对?”
迎夏指着册子道:“这澹台家,惯常并不与王府常来往,没想到几月前竟然送了厚礼来上京····…”她笑了笑,“不过也不奇怪,我看着册子上,多了许多没听说过的人家。”
芷问迎夏,“澹台家可有未嫁的小姐?”
迎夏心中奇怪,看了芷一眼,回道:“澹台家不是兴平府的,日常也没有听说过,奴婢不晓得。”
芷盯着澹台两字■了许多,写了下来。而后,又继续跟迎夏二人一起把册子看下去。
安南王府如同一颗参天大树,无数的枝桠分散出去。要从这么多的枝桠中找到有可能嫁入王府的,然后通过礼单及时掌握他们的动静,不容易。
可是看了几天,芷硬生生从册子内数不清的人名理出点头绪。
就是这些人显贵世族家的小姐,她要从根本上遏止她们嫁入安南王府,连一点点可能都要掐断。
芷摸着肚子,想着未出生的孩子,想着赵永牧,目光坚定。
等赵永牧回来,芷问起去盛京之事,赵永牧沉吟了一会儿,道:“正要告诉你,这月底我们回上京。”
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怎么……怎么突然要回去,不是要去盛京?”
赵永牧目光深沉,看着芷,一时不知该不该将外头的这些事告诉 盛京如今在薛元武等人的把持之下,他便是之前调兵北上,也来不及了,北周关要已经全落入薛元武、汝宁候等人的手中。他去盛京,便是羊落虎口。
上京就不同,他借口京都护卫薄弱,已经调了二十万军将拱卫京畿之地,可以说,上京有一小半是在他的掌控之下,另一小半,则是勤王有功,新帝登基后任命的五军都督府佥事萧让。剩下的,则是各方势力牵制。
想了想,赵永牧将外头的形势,说了一些浅显的与芷知道,“……盛京降了北周却未亡,北部各州只怕会纷纷拥立新王,盛京作为重要据点,只怕会战乱不止。北伏城离盛京不远,很可能也会受到袭击,这里又没有重兵,到时候盛京的大军会不会过来援助不知道,我们先回上京,再做其他打算。且皇上已经下令,封薛元武为威武候,带兵驻守盛京,蕲国公等恭迎太上皇回上京,汝宁候则留待盛京,将蒙难的上京贵族显宦都寻到,带回上京,说不定你家里人也会被带回来……”
芷不是不懂事的,顺从的点头。“嗯,都听王爷的。”
她这样听话,秀美的小脸上带着肃穆,赵永牧忍不住心中大爱,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又跟她多说了一些事。
芷想到晋国蒙难的贵族,和如今投降的北周贵族,不由说了句,“世事难料,谁承想不过一年,形势全然易变。”
“天意哪拼得过人心用谋?”赵永牧摇摇头,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不过,盛京不少官员早已私降,尤其是成国公曹贞,他手握重兵,威武候劝降他之时,有皇上秘密口谕,过阵子圣旨下来,北周的成国公摇身一变,便是晋国的诚国公。”
芷越听越糊涂,“可是皇上数次有命止战,还派了两次使节团来和谈……怎么又秘密劝降了盛京武将大臣?”
赵永牧道:“天子式微,汝宁候、威武候等人胆大包天,到底有没有皇上口谕,就他们和皇上自己知道。你明天开始就收拾一下东西,这一回我们走水路,直接从岷江支流入上京,省得颠簸到你。”
芷要离开的消息一传出去,北伏城那些没门路的人家持着拜帖在门房处挤破了头,佟家的人也纷纷来求见。
芷只见了佟家的几位太太,客气的说了回上京的打算。她谢过佟家这次慷慨借出大园子,提供下人,将早备好的礼盒一一送到几位太太、奶奶、姑娘们的手中,便是佟家的少爷们,芷也让人寻出写文房用具,包好了送到。
等人都送走了,芷松了口气,疲惫的摸着腰,道:“下面再来人就不见了,你们帮我挡了。”
恰好黄橘从外头进来,听了芷这话,面上带着为难的神色停住脚步。
芷问她,“怎么,又有人来了?”
黄橘点点头,凑近了低声说,“贾姨娘又过来了,站在外头端着亲手熬的老汤,可怜兮兮的求我通报……”
芷面色变了变,低下眸来,“让她走吧,该给她的我已经给了,再见也没意思,何必说些大家听了都不舒服的话把最后一点点情分都抹灭了。”
黄橘出去讲话说了,叶芷秀只是不肯走,拖着黄橘的手边说边哭,“好姐姐,你多少帮我说几句话,我年轻不懂事,脱口而出的话,现在想起来自己都害怕······当时着了什么魔,才会如此不敬,求你,一定让我姐姐夫人······”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