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今夜已不知叹了几回气,百官都告退了,唯独他还留在大殿之上。
元修拾阶而下,直到此时才向恩师施了一礼,道:“天色已晚,学生命人送恩师回府歇息,季延之事切莫忧心,一切交给学生。”
“老夫信你,你只管放手一搏。”镇国公道。
“……谢恩师信重!”元修再施一礼,恭谨如前,却郑重许多。
镇国公摆了摆手,“老夫年事已高,但镇国公之名也是当年沙场上拿战功换来的,还是有些旧部记得老夫的。如有需要帮衬之处,切莫不提,自个儿担着。”
元修未起身,只道:“恩师在,便是帮学生的忙了。”
镇国公见他还是那倔脾气,心下既气恼又心疼,想要训诫几句,发现元修久不肯抬头,细观之下才发现他脸色霜白不似人色,不由惊问:“你可是受了内伤?”
自进殿后,他便一直立在高处,金玉明珠,宝光辉映,衬得脸色尚有几分神采,哪成想他竟是强撑着!
“可有传召御医?”
“学生尚有一事没安排妥当……”
“胡闹!”镇国公斥责一声,一扫殿内,对孟三喝道,“还不去传御医?”
孟三长舒一口气,感激地冲镇国公抱了抱拳,麻溜儿地退出殿去传御医了。
殿中静了下来,镇国公见元修不吭声,心知他脾气倔,自己还不如早些回府,让他将事情安排妥当,也好早些让御医诊治。
镇国公走时没让人送,只摆了摆手,出殿时似真似假地道:“御医诊完脉,让他去国公府里回禀老夫一声,你要是不肯好好听御医的,老夫明儿就修书一封给西北的顾老头儿,日后就由顾老头儿管教你,老夫不管了!”
元修望着老者离去的背影,一时间神情恍惚,仿佛想起西北。他一生两位恩师,一是启蒙恩师镇国公,一是西北老帅顾老将军,二人本无交集,他成了天下名将之后,两人便常有书信往来,争论他究竟是谁的学生。这磨嘴皮似的书信一直来往了数年,年年都是那些话,直到他班师回朝……w.xqqs⑧.coΜ
今夜想起太多西北时的事,唯独这桩令男子的脸上添了淡淡的笑意,“学生听恩师的就是,还请恩师切勿修书给老将军,学生近日实在挨不得军棍了。”
镇国公脚步没停,一路拾阶而下,身影远去,骂声喃喃,“这顾老头儿,就知使军棍!改日回朝……”
改日回朝,江山已改,这天下恐再无人敢罚他军棍。
老者的声音随风散了,巍巍金殿,宫门九重,男子披着华氅静静地立在庙堂高处,再难望日暮关山西北之远。
夜风高起,吹来一截衣袖,有人尚且候在殿外。
那人正是被元修一同传召进宫的禁卫军小将。
元修瞥了那截衣袖一眼,转身回殿,声音传出殿去时已闻之淡漠低沉,不复方才神采,“进殿来。”
那小将迈进金殿时见元修背对殿门拄剑而立,背影挺拔,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仰望。
“姓氏门庭。”元修问。
“末将沈明启。”小将恭恭敬敬地跪答。
元修闻言回首,“你与安平侯府有何姻亲?”
安平侯世子名叫沈明泰。
小将却笑了笑,笑意冷嘲,“回侯爷,外室所出无名无分,末将不敢高攀安平侯府,不过是在禁卫军中领着微薄的俸禄奉养祖母和娘亲,过平常日子罢了。”
往事不曾多言,身世已然明了,元修将沈明启的神态看在眼里,淡声道:“本侯有一事差你去办,如能办好,日后不必认祖归宗,大可自立门户,祖母和娘亲诰命加身也不是不可能。”
沈明启闻言,猛地仰起头来,眼底迸出狂热的惊喜,随即俯首道:“但凭侯爷差遣,末将万死不辞!”
“附耳过来。”
沈明启一愣,起身近前。
宫灯煌煌,二人抱影,御阶扶手上精嵌的夜明珠荧煌耀人,沈明启瞳仁微缩,目露惊光。
元修言罢,负手淡道:“准你便宜行事之权。”
沈明启急忙敛神,跪下领命,“末将谨记在心,必不负侯爷所托!”
元修抬了抬手,神色淡漠,沈明启却步而退,也办差去了。
元修背对殿门,春寒难透氅衣,男子拄剑而立之姿却如山石将倾。
一阵南风入殿,捎来血气烽烟,灯影悠悠,走马灯般来回掠着,摇摇如云林,空幽似大梦,一梦边关,一梦京城。
元修扶住宫栏,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回头望了眼殿外之南。南天烧红,烽烟漫漫,城外山河目所难及,故人绝音耳力难闻。
他却似有所感,忽觉心口痛如锥刺,一口腥甜溅在宫砖上,天地倒转,殿梁高似云天,云天之远,远在伸手难及之处。
阿青……
“慢!”
三十里外,一声急喝惊破长夜。
呼延昊急奔出屋,眼底充血,脚步似风!屋前的青砖被生生踏裂,他在掠向南墙的半空,三丈之地,数步之隔,却成了此生最难到达的远方。
她太过刚烈绝决,不给自己留一分的生机,也不给他留悔恨的余地。
然而,他终是悔了,懊悔的滋味蚀心蚀骨,满腔焚急皆化作一念——慢!慢!
然而,世间一切皆慢,唯独她的刀不慢。
血顺着刀刃淌出,被拂上墙头的春风吹落,落入老院墙下的春土里,却在人的心头溅开,不知痛了谁。
呼延昊气息一乱,登时从半空坠下,这一坠,他以为要坠进永难挽回的深渊里,目睹暮青从墙头洒血坠下。然而,当他落地仰头,却睹见一叶飘落。
一叶之轻,轻于鸿毛,一叶之韧,却韧过春风。那新叶逆风而落,落在少女的腕上三寸之处,落时轻如点水,却含雷霆之力!
暮青手臂尽麻,刀自掌心滑出,一线寒光带血坠落,她倏地睁眼,却不看刀,而是转头北望。
南墙后倚着一棵歪脖子老树,老枝探墙入院,她望见一树春黄,漫天星子,两袖残红当空,捎来血气烽烟。
夜深不见春山,山头却堆起火光,铁蹄声踏破村前,惊醒了老村。
呼延昊望出村头,目露惊光,恍惚间,耳畔响起半夜前在义庄里听见的一言——你与他皆有帝王之志,他给不了我的,你也给不了我。而他给我的,无人能给我。
呼延昊目光一寒,纵身掠向墙头,伸手抓向暮青!
却在这时,犬吠鸡鸣,灯烛点起,风声过耳,捎来几句斗嘴的闲话。
“啧!怎么又这么狼狈?每回遇刺都能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说来也算奇才。”
“少说一句,你不会死!”
“嘿!这话越队长听着刺耳是吧?也对,每回她遇刺,您都不在,这亲卫队长当得,也够失职的。”
“闭嘴!”
“我说……”
“杀敌!亦或我先宰了你!”
“你伤重拖累了脚程,反不如圣上先到,没面子怪小爷?”
两道人影从暮青身边掠过,直取呼延昊首级!
院中顿时起了打斗声,胡语呼喝,妇孺啼哭。
暮青僵住,依旧举目北望,望见来人华袍苍颜,春寒露重湿了肩头,眸深似海,波澜滔天惊破山河。
“步惜欢……”
这一唤,声音细微,却仿佛用尽了一生余力,随即便是天地倒悬,暮青眼前一黑,失足跌下了墙头——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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