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年一样。
城楼上下听得懂这话的只有两人——元广和华郡主。仟韆仦哾 元广双目一睁,不知是惊还是怒,只连连点头,“好!好!你还记得那件事,你果然记恨上了爹。”
父子两人说的是何事,百官一句也听不懂,只看见元谦在笑,笑出了刀光血影,叫人禁不住脊背生寒。
那笑里含了太多的意味,是悲是苦,是怨是恨,别人看不清,连元谦自己也记不清了。
幼时的记忆已模糊,他只记得那些日复一日的人和事,坐在暖榻前为他把脉的外祖父、递来面前的药碗、黑苦的汤药和满屋的药味儿。日子安静得无趣,唯有傍晚可盼。他记得西窗的窗台上摆着的花,记得红霞染花枝的静美,记得每日那时爹都会出现在屋外,背衬晚霞,高大如天。
那时的爹正当盛年,那时的他身子不好,很少下榻,也从未出过南院,每日盼的就是从外面来的人。每当傍晚,他便会看着窗台,以致于如今想起幼时,仍记得窗台上的花,花依四时而换,没换过几回,府里便添了喜事。
那日府里张灯结彩,连南院的树上都挂了红灯笼,他问丫鬟可是爹升官了,看见的却是丫鬟怜悯的眼神。那日,爹没来南院,次日一早带了名新妇来,爹说,日后这便是他的母亲。
他的记忆里没有娘的模样,娘生下他就过世了,这新进府的母亲让他觉得陌生,从那日起,继母日日都来南院,嘘寒问暖,过问汤药吃食,爹便来得少了。过了一年,继母生下麟儿,爹就来得更少了。
南院还是南院,吃穿用度一如从前,每日傍晚看着窗台上的花,却再盼不到人来。
他问继母,“爹呢为何不来南院?”
继母说,爹朝事繁忙。
外祖父也说爹朝事繁忙,他若想见爹,身子好些了,可自去请安。
于是,他熬着针灸的刺痛,并与外祖父相约瞒着他的身子日渐好转的事,只待有朝一日他能自己走出南院,给爹一个惊喜。这一瞒就是三年,终在那年爹生辰之日时,他走出南院,乘上一顶小轿到了花厅。
那一年,他七岁。
那一晚,他却没能见到爹。
六弟那年到了启蒙的年纪,爹为他请了老师教他习字诵文,他却不肯用心,趁着爹生辰宴请之机偷偷溜出了学堂,跟着武艺师父学扎马步去了。爹在宴席上命人去唤六弟来,欲当众考他,不料撞破了他偷溜之事。那日爹失了颜面,由此发了雷霆之怒,将六弟关在祠堂受责悔过,继母赶去祠堂护着六弟,花厅里等着用家宴的人无人理会,饭菜温在厨房两个时辰,他等过了子时,爹都没来。
那晚,他在花厅里吹了两个时辰的风,回到南院后就病了,爹却没来看他,连外祖父都来晚了。丫鬟告诉他,六弟年幼,受了责罚,又在祠堂里跪了大半夜,发了烧热,太皇太后都给惊动了,亲自来相府,看着御医们诊脉开方。外祖父身为御医院之首,待为六弟诊脉开方过后才请旨来南院看他,来时已是后半夜。
他清晰地记得外祖父哀叹愤恨的神情和怜悯的目光,事后听丫鬟说,外祖父请旨时受了太皇太后的斥责,太皇太后责他不知轻重,竟允许他出来走动染了风寒。
这话听着是关怀他,实际上就是嫌他病得不是时候吧?
他为此难过了两日,爹来南院看他时,他没问是否是六弟的烧热退了,爹才来看他的,他只问爹,六弟年幼,为何要对他发那雷霆之怒?可是因为爹看重学问?
爹答,是。
从那以后,除了每日忍着针灸之痛汤药之苦,他开始苦读诗书,想着若是学问好了,爹必能看重他。
可是,他再一次失望了。
年少至今,盛京子弟皆知他文采冠绝京城,爹初时还出言赞许,后来习以为常,便多是颔首而过了。而对六弟,爹很少赞许,倒是时常动怒,书房、祠堂,府里时常能听见两人的争吵声,他给爹请安时因两人的争吵而没能进屋的次数隔几日便有。
很多时候,他羡慕六弟,争吵好过点头之情。
很多时候,他不解,为何爹待六弟如此严苛,为何那般在意六弟的喜好言行。
渐渐的,他懂了,从府里人的眼里,从朝中大臣们的眼里懂得的。嫡庶有别,从继母进府的那一刻,从六弟出生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嫡公子。六弟身子康健,性情忠义,武艺超群,乃是世间俊杰儿郎,有人中龙凤之姿,爹将期望都放在六弟身上,教之严苛,盼他成龙,而另一个身子孱弱的儿子成不成器则关系不重。
爹的眼里只有六弟,他宁愿对着六弟大发雷霆,也不会对着他多言一句,怪不得外祖父在他渐渐懂事了之后要教他隐忍。
爹不知他的身子哪年好起来的,不知外祖父研习祖传医典残卷里的针法多年,不知他为了好起来,冒死让外祖父在他身上施针,几番险死。爹亦不知他何时结识了晋王一党,何时得到岭南派长老之助打通经脉传功习武,何时与岭南王及关外里应外合布局多年。
相府的嫡子原本是他,该得到器重的本该是他。
而起先,他对爹只是怨,却无恨。
直到兰月母女死后。
他成婚晚,奉父母之命所娶的原配之妻出身士族书香门第,其父有攀附相府之心,许是出阁前就与她言明了利害,以致于她成婚后一直偷偷喝着避子汤,他撞破后佯装不知,日渐淡了恩爱之心。她多年未有所出,心里大抵还是忧苦的,只是有苦在心难对人言,没熬几年便郁郁而终。
南院又回到了当年他一个人时的清净,他索性以为妻守丧为由躲了三年清闲,而后,他遇到了兰月。
他很少出府,偶有要事便会以与文人才子相聚为由去趟望山楼,他和兰月便相识在望山楼里。
那是四年前的初夏时节,午后风和静,人懒倦,一曲筝声绕梁,醒人心神。他临窗而望,见一面覆薄纱的少女坐在大堂里抚琴,一曲《临江散》竟抚出了大浪淘沙争流勇进的不屈之境。
此曲乃前朝左相曲靖之所谱,曲靖之出身寒门,拜过士族门下,出仕后满腹经纶无人识,遭过贬黜,当过知县,一生起起伏伏,颇具传奇色彩。此曲正是他遭贬黜时乘舟南下,在登上江南岸后遥望江北时所谱,当时他作了首《临江赋》的诗,曲子是后来所谱,其意境可闻远别江北的苦愁,可闻江风大浪淘洗人心的酣畅,可闻淘洗过后的释然平静,可闻争流勇进的不屈奋发,整首琴曲激人逆流而上,乃文人学子们的至爱。
他从未听女子抚过此曲,也没想到世间能有女子抚出此曲的意境,曲境之妙竟令他想起了曲靖之的生平起伏,仿佛身临其境。
一曲抚罢,他犹在那意境里没有回神,竟提笔即兴赋诗一首赠了那少女。他的诗画从不随意赠人,少女收到后却问价值银两几何,惊得掌柜的要将她撵走,他阻了掌柜的,问她:“姑娘能奏此曲,想必才情不输文人,文人淡泊名利,姑娘何以如此看重?”
女子抛头露面在茶楼里卖艺谋生,她必是在生计上遇到了难处,他故意如此问,只想听她如何答。
她道:“淡泊名利乃人之情怀,人若无生路,何顾情怀?前朝左相曲靖之谱此曲时念的是争流而上,我既奏得出这曲《临江散》,自无淡泊名利的情怀,只怕世间喜爱此曲的文人才子皆是如此。既如此,何故希望我有?”
他当时心头一惊,此话有他也无淡泊之心的意思,只是说得隐晦。
他与她素未谋面,世间当真有人凭一曲便能解他的心思?
“小女子初入盛京,无处安身立命,故而求财。谢公子赠诗,小女子心领了,只是今日未怀以琴会友之心,只好辜负公子这诗了。”她将诗还给了他,随后便抱琴欲走。
他命人下楼去给了她张一千两的银票,她看了一眼,福身相谢,随后便走了。
从那以后,她再没来望山楼,他暗中打听,得知她乃原上陵郡丞之女,闺名柳兰月。柳家并非望族,三代人丁单薄,上陵郡丞柳只得兰月一女,他病故后兰月无所依靠,只得前来盛京投靠远房亲戚。哪知数年前盛京城里发了一场瘟疫,柳家的那房亲戚一家没能逃过,都死了。兰月只得在外城租了间老宅,管事的一家见她此生安身无望,竟趁夜偷了她带进京的首饰钱财跑了,她身边只留下个丫鬟,因无以为生,这才到望山楼里卖艺求生。
她投亲而来,因非盛京人士,买不出宅子来,便仍租住在外城北的那间老宅里,他打听到她留京的日子即将到期,近日便要离京返回原籍,这一走只怕再难相见,他头一回因私事出了相府,寻机会到那老宅里见了她一面。
正是那一面,定了他和她的缘分,也定了她日后的命数。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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