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淳领着李景隆,直奔天牢而去。
李景隆还担心呢,“要不要多带点护卫,免得他们对你不利?”
柳淳停下了脚步,微微含笑,“你觉得我那么脆弱吗?”
李景隆挠挠后脑勺,“还是要小心的,没你帮忙,我就惨了。”
二货的语气有点萌,柳淳忍不住大笑,“你放心吧,这次你交了好运。到了外面,第一步是经商,最基本的就是账目计算,能有一帮读书人主动送上门,这是天大的好事情,我现在越来越相信一句话了。”
“哪句话?”李景隆张大嘴巴问道。
柳淳轻吐一口气,“傻人有傻福!”
“启禀大人,柳淳去了天牢。”
陈瑛一听,眼睛瞬间瞪圆了,随即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把送信的人打发出去,喜得在地上不停转圈。
他又叫来一个人,低声道:“我让你去联络纪纲纪大人,情形如何?”
“纪大人病体沉重,每天清醒的时候,还没有一个时辰,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陈瑛哼了一声,“装蒜!你去告诉他的手下,让他把消息无论如何也要带到。如果这一次不能把柳淳扳倒,他就再也别想当锦衣卫指挥使了。”
此人连忙去送信,而陈瑛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暗暗思索着。柳淳会怎么办,是不是要动手杀人?
如果真的血流成河,那帮文官就不可能不出面了。到时候举朝之士,都站出来,一起弹劾柳淳,就算他有金刚不坏之身,恐怕也没什么用处了。
只不过逼着陛下废了柳淳,后果十分严重,他是千万不能站在前面的,鼓动纪纲出手,就是拿他祭旗。
最好能把道衍老贼秃也给鼓动的站出去,这个老贼秃份量够,他要是能出面,至少可以拼掉一半以上的圣眷。
问题是怎么让道衍出头呢?伤脑筋啊!
这京城之中,像陈瑛一般的坏蛋,不在少数,他们上蹿下跳,迫切希望把水搅浑,好渔人得利。
除了这帮家伙之外,六部九卿,此刻也都是焦头烂额,火烧眉毛。
礼部尚书蹇义就找到了大家伙,他把一封血书拿来。
“茹大人请看,诸生刺破手指,写下的血书。他们说了,愿意为夫子而死,死有余荣!”
茹瑺接过血书,薄薄的一张绢,似乎重有千斤,上面的血字,铁画银钩,很有力道。
“这都是些孩子啊!”
茹瑺心里惴惴不安,他太清楚上面这句话的份量了。当初朱元璋要把孟子从孔庙弄出去,不再祭祀,还降旨不许百官谏言阻止。
结果钱唐拼死入宫谏阻朱元璋,并且说出“臣为孟轲死,死有余荣”的话来,当时震动朝野,无人不知。
蹇义叹口气,“昔日是尚书部堂挺身而出,如今却要年轻学子拼命。说实话,真是脸上无光。尸位朝堂,恨不得立刻辞官回乡,做个山野之人算了。也好过在朝堂上受折磨。”
杨靖把眼睛一瞪,“蹇尚书,对孔家下手,也是为了变法大局,诸生阻拦,我们就听他们的,这算什么?难不成我们这些大人,还要被孩子摆布,简直岂有此理!”
蹇义哼道:“杨大人,我没有反对变法,自始至终,我都支持。我只是觉得这么做太过匪夷所思。难道事缓则圆的道理,杨大人都不懂了吗?”
“缓?怎么缓?孔家把好几万乡勇都拉出来了,难道还等着他们,养足百万大军,推翻了朝廷不成?”
“你胡说!”
“你有意袒护!”
两位部堂高官,竟然当众吵了起来。
“行了!”茹瑺哀叹道:“两位大人,孔家的事情放在一边,该怎么处置,等候旨意。这些太学生年幼无知,不能坐视他们卷进去,咱们这就去天牢,正好柳大人也去了。我们跟他求求情,但愿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茹瑺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几位大人急匆匆赶去天牢,可是和预想中,任何激烈冲突的场面不同,数百人竟然都坐在了地上,柳淳手里拿着许多地图,每人给发了一张。
柳淳一边发,还一边说:“注意啊,要学会看指向标,知道哪里是北方,还要认识图例,你们瞧瞧,这上面有金属矿藏和经济作物。爪哇这一带,最多的就是香料。这可是好东西,要想让菜肴变得美味,就需要加入香料,对了……你们会做菜吗?”
见太学生们摇头,柳淳忍不住道:“不成啊,怎么连做饭都不懂呢?夫子怎么说的,食色,食色啊!要是不会做菜,你们生活至少没了一半的乐趣。”
太学生们黑着脸,盯着眼前的地图,仿佛要吃下去似的。你姓柳的还敢提圣人,你个离经叛道的逆贼,要不是我们手无缚鸡之力,早就把你给杀了!
柳淳不在乎他们怎么想,继续道:“这香料啊,除了能烹饪用,还能用来制作香水,香水你们知道吧?就是小小的一瓶,能卖好几两银子,甚至是金子那种。”
柳淳叹道:“别看咱们的丝绸瓷器,出口利润丰厚,但是论起获利,最丰厚的还是香水,每年从海外流入大明的香水不下一百万两啊!”
“老祖宗给咱们留下的这块地方,适宜农耕,却没有太多的香料。爪哇国就不同了,那里香料遍地,价值连城……你们若是有兴趣学习制作香料,我那也有书籍,回头给你们送来。记住了,跟制取香料有关的属于化学的一部分。你们要是学会了化学,那可不得了,简直能为所欲为了。”
柳淳絮絮叨叨,跟着学生们讲课,而茹瑺这些人都这么傻愣愣瞧着,这是怎么回事啊?
好容易等柳淳转了一圈回来,茹瑺才急忙躬身,“柳大人,我等闻讯而来,不知道……”
柳淳摆手,“茹天官,你看我刚刚讲的如何?”
“深入浅出,十分有道理,若是能解决香料来源,每年可以给大明节约上百万两的银子。”
柳淳笑道:“何止上百万啊?茹大人,你们不知道,那些西夷一年到头,也不洗一次澡,他们普遍有很强烈的体臭,故此对香水是趋之若鹜。如果能把这个产业发展起来,不亚于多了一个可以比肩丝绸的拳头产品!”
户部尚书郁新忙道:“柳大人谋国之心真是让人五体投地,诚如是,我们户部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柳淳含笑,“理当如此,这是我分内职责。”
他们谈得开心,可蹇义却挠头了,诸位大人啊,咱们来是干什么的?不是聊家常啊!
“柳大人,刚刚我听大人所讲,是要让诸生去海外?”
柳淳点头,“没错,我刚刚跟他们打了一个赌,他们表示愿意跟孔家同生共死,哪怕上天入地,都不在乎。我就跟他们说,既然生死都不在乎,去海外爪哇,替孔家挽回一线生机,他们愿意与否?”
“很不错,学生们都答应了,这不,我打算给他们进行突击培训,过些日子就出海探险……”
诸生们脸拉得老长,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他们觉得自己是被套路了,可话都说出去了,他们愿意替孔家死,愿意做任何事情。
说出去的话,总不能不算吧,只是出海,又不是砍头掉脑袋,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还说什么解救孔家的话,害不害臊啊?
年轻人就是这点好,永远没有老油条的狡诈,三句两句,就能摆平他们。
“柳大人!”蹇义要疯了,他瞪圆了双眼,怒道:“海外蛮荒之地,波澜汹涌,生死不知!你,你是想杀人!”
旁边的李景隆不爱听了,“别胡说八道啊!不光是他们,就连本爵都要出海呢!”
“你?”蹇义更加不解了,这个饭桶能干什么啊?
李景隆丝毫不搭理他,而是走到了诸生的面前,笑呵呵道:“我猜你们读书不少,一定都知道张骞通西域的故事,也清楚班超班定远……咱们这次是出海万里,远比路上壮阔恢弘,势必彪炳史册,为后世敬仰。”
李景隆喜滋滋道:“我打算把出海的人名都写下来,然后刻成石碑。就,就放在鸡鸣山学堂,你们觉得怎么样?往后凡是入学的人,都会看到咱们的名字。”
这帮太学生都懵了,这是什么套路啊?
他们是准备血溅当场,据理力争的,可莫名其妙冒出来去爪哇换取孔家的活路,现在又成了“班定远”,还要名留青史。
玩笑是不是有点大了?
他们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别说他们,就连蹇义等人都有些接受不了。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高喊,“陛下驾到!”
众人急忙回头,发现朱棣正笑呵呵走来,“你们怎么都跑这块来了?”
李景隆慌忙抢先,不愧是武夫,动作就是够快。
“启奏陛下,臣正在物色出海人选,太学生们愿意为陛下分忧解难,臣正要上奏陛下,请求嘉奖。”
朱棣眉开眼笑,“果然如此?不愧是大明的青年才俊,朕十分欣慰。礼部,你们要给诸生准备践行酒宴,务必隆重热闹,至于开销,从朕的内帑出!不要怕花钱,一定要丰盛,没准朕也会亲自给大家敬酒壮行,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