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霞光点点氤氲。
此时,余塘城西,牌楼坊,人群三两,来来往往。
顾安和牵着驴车,缓缓停在门前,随即钱氏便挽着竹篮,小心翼翼地翻下车来。
“近来,顾老汉两口子怎么老往城外跑?”
不远处,三两行人驻步巷口,遥遥望来。便在这时,其中有一老妇,名为杜氏,年俞七旬,躬着身坐在门前,不解地问道。
“您还不知道?”
那杜氏身旁,她的孙女马玉儿闻言挽起杜氏的手,便解释道:“他们啊,这是去将军祠呢!”
“哦?这是为啥?”
杜氏闻言,扶着拐杖便望向马玉儿,旋即便见马玉儿一偏头,沉吟道:“前阵子他们家那闺女不是走了嘛,听说后来又回来看他们了!”
“嚯,你可别瞎说,瘆得慌!”
身侧不远,马玉儿她三婶立时打了个哆嗦,瞪了一眼马玉儿,嘟囔一声,语气颇为埋怨。
旋即,便有人附和道:“就是!死都死了,莫不是见鬼了?”
“是托梦!”
马玉儿见有人反驳,有些不满,鼓着腮帮便连忙说道:
“听说,小娥妹妹死后去了那阴曹地府,七七四十九天内,可以每七天就能回家探望一个时辰!”
“城里还有好些人家都梦到过!”
说着,见旁人怀疑,她便又举起了例证,比如城南田家的小娃等等。
一时,倒是让其他人狐疑起来。
“嘎吱——”
这时,隔壁屋,院门忽而打开,众人望去,就见郭筱竹正在门前,随即马玉儿她三婶诧异地小声嘀咕一声。
“哎,这不是郭小姐嘛?”
随即,她便向着郭筱竹高喊道:“郭小姐您不是已经回郭家了嘛,怎么今儿又回来了?”
郭筱竹闻言,寻声望来,见是数人,便稍一欠身,而后捏着衣角,小声说道:“何郎他...也七天了。”
她语气一顿,而后不禁一抽气,哽咽道:
“所以,我得在这儿守着,等他回来!我还想好了,给他准备点吃食,他生前就没吃什么好的...”
“郭小姐您怎么也信这?”
郭筱竹话音刚落,马玉儿她三婶一撇嘴,便说道:“哪里有什么阴曹地府嘛!”
“我家那死鬼,有个兄弟,他姐姐的小叔子可是通玄观的道长,我可听说这人死啊,土一埋,就去了阴间,尘归尘,土归土!”
“要么...就是鬼祟,可会害人的!”
马玉儿三婶说着,不由便先打了个哆嗦,而那郭筱竹一听,秀眉微蹙,默不作声。
这时,忽而便听一声嗤笑,紧跟着,就见朱九生放下肩上的木箱,拍了拍手,一屁股坐在上面,囔道:
“你啊,不知道就别瞎说!还什么兄弟的姐姐...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个人!”
马玉儿她三婶闻言,脸色不虞,翻着眼,撇着嘴便阴阳怪气地叫道:“哟,这不老朱吗,怎么听你的话,你是知道的?”
“我是不知道,但是...”
见众人朝他望来,朱九生摆了摆手,颇为自得地便囔道:“我兄弟知道!”
接着,在众人狐疑的眼神中,朱九生一扭身,便朝一旁正在马车上卸货的赖平安高喊道:“老赖,你来说说!”
闻言,赖平安只一翻眼,便埋下头去,理都不理朱九生。
朱九生见状,讪讪一笑,回过头,又望向巷口几人,自觉面子上过不去,便硬着气,朗声说道:
“你们还别信,我可听老赖讲了,当初他可是去过那阴曹地府!”
“哈哈哈...别逗!”
话音一落,马玉儿她三婶立时笑得前仰后喝,招着手,便朝旁人喊道:“你们听听,刚才可说阴曹地府,可是死人去的?”
“现在,他又说老赖去过,那不成了活人能去的地儿嘛!”
“死人去的地儿,和活人去的地儿,能是一个地儿?所以,那阴曹地府就不是真的,估计啊,是个鬼窟,专害人性命!”
马玉儿三婶一哆嗦,又望向门前的郭筱竹,劝道:
“郭小姐啊,我看您晚上还是别呆在这儿了,危险的很,要是何生他...”
话说一半,马玉儿三婶便住了嘴,不再多言。
人群之中一时窃窃私语,相继便也有人劝阻郭筱竹,直教她秀眉紧锁,一下便流出泪来,连声呢喃。
“不会的,何郎不是鬼祟!”
“他一定会回来看我的...”
“我不要什么尘归尘,土归土!我只希望,他还在...”
朱九生坐在木箱上,见状一拍底下箱板,便扭身又朝着赖平安嚷道:“老赖,老赖!你快来!给他们都说说!”
与此同时,一同卸货的几个汉子也跟着凑热闹,一起哟呵起来。
“对啊,老赖你快说说!”
“咱大家伙儿也想听听,那阴曹地府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就是!”
动静颇大,行人侧目,有好事者便也靠了上来,郭筱竹不由便也望向赖平安,眼中满是希冀。
那赖平安见状,起身抬手边擦了擦额间的汗珠,边扫视了一圈底下众人,心下一叹。
而后,他便一屁股坐在马车的箱子上,双手合十,心下默念:“将军莫怪,小人也是被逼无奈,非是多嘴多舌...”
他嘀嘀咕咕一阵,反叫那围拢的这一圈人不禁狐疑,皆是闭了嘴,静静地候着。
片刻,赖平安放下手,一扫视静静望着他的众人,旋即便朗声说道:“既然诸位都想知道,那我赖平安,便给诸位说道说道。”
“那阴曹地府...”
“将军手中有一册,名为生死簿...”
“其实,我赖平安早已死了,将军替小人添了十六年阳寿,要小人将功补罪...”
“还有那十八层地狱...”
“这拔舌地狱,诸位往后...”
赖平安噼里啪啦唾沫横飞,渐渐地,在他马车旁,便如一道筛子,不断将人流挨个儿拦截下来,越聚越多。
望江楼,李珏远眺着余塘湖,静静地听着吴宗睿的汇报,不时地咳嗽一声。
半晌,日落西山,夜幕铺展,吴宗睿语气一顿,便将近日所探得有关苏靖情况一一汇报完毕。
“阴曹地府...”
“他若有如此本事,你我性命岂不是在他翻掌之间?”
李珏沉着脸,若有所思。
忽而,他一收纸扇,朝吴宗睿沉声喝道:
“此神,不可留!”
与此同时,凌霄殿内。
“魏伯之事,老朽只是耳闻。”
“他为高宗提拔,赏罚分明,不近人情。只可惜,出身不高,偏得罪雍都那一帮权贵不说,便是威帝尚为太子时,也屡般受制于他。”
大殿中,崔公望朗声说着,而苏靖边听着,便提笔于身前悬在空中的纸上,挥毫点墨。
三个时辰前,他将魏玠征募入奉天承兵副卷,神位品阶晋升至从八品下,而其修为则已煞鬼境圆满。
随后,魏玠醒来,可惜历经百年折磨,早已心灰意冷。
虽投入苏靖麾下,却只愿呆在蛇山脚下的魏宅,守着那唯一的子嗣,对往事也是只字不提。
苏靖无奈,便也就随他而去。
之后,他便回到凌霄殿中,询问了麾下祖灵,便也仅崔公望曾在雍都待过,但因其晚了十几年才降生,也只有所耳闻。
“水靳”
“味甘平”
这时,苏靖写完最后一笔,抬手一挥,便将身前笔墨尽都收了,同时也将那一页页写满字迹的纸组合成册。
随即,他抬手一托,望向殿中众祖灵之间的孙思达,便将那一册书抛至其身前。
孙思达躬身一拜,将那一册书接过手中,再低头一瞧,便见封页上,“神农本草经”五个大字刚劲峻拔,赫然成锋。
“神农是谁?也是将军故人?”
孙思达脑中念头一闪,旋即便听苏靖吩咐众祖灵退下,便赶紧收了书册,躬身一拜,匆匆离去。
转眼,大殿之中,苏靖独坐玉台上。